雖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但一番詳實的數字,還是讓皇帝等人相信,這不是扯淡。
如果順利,打這麼一仗,不算那些朝貢之類的顏麵和政治意義,也不算將來的對日貿易,單單是賠款,可能都能賺到一倍的錢。
打仗,真的可以賺錢!
對這個數字最為感慨的,還是當年在西北與準噶爾對峙許久的江辰,想想自己當年領兵的時候,二百萬兩能幹成的事,再想想今日二百萬兩能幹成的事,感慨萬千。
花的錢越少,中途貪汙漂沒克扣的也就越少,同樣是兩百萬兩,幹成的事實在遠勝於從前。
此時此刻,江辰對劉鈺也是心起佩服。
他自忖於西北這種地方,兵力相同,訓練一樣,與劉鈺對陣,絕對有七八成勝算。
就阿爾泰山以北那一戰,事後複盤,在他看來,劉鈺打的什麼玩意兒?好多次機會都沒抓住,這都能贏,他心裏是服劉鈺的練兵之法,卻是真不服劉鈺的臨陣指揮。
可伐倭這種陸海合作、或者伐倭之前準備的戰略上,江辰也明白自己這一套怕是過時了,將來軍中的第一人非此人不可了。
真到了樞密院這個層次,臨陣指揮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戰略謀劃。
劉鈺為伐倭做的準備,尤其是領兵攻土佐這件事,江辰自覺自己是做不出來的。
但有時候想想,也會覺得有些不服氣。
樞密院裏,現在隻有一群陸軍的參謀,按照陸軍的想法去打,海軍就是負責把陸軍送上去、運送後勤輜重、保護海權退路的。
如果樞密院能掌管海陸兩軍,自然會有更多的辦法,未必和劉鈺的這一招一樣,但效果多半也不會差。
想到這,心裏多有些不爽。
暗自嘀咕,心道看上去,像是這一戰海軍是陸軍的附庸,隻要把陸軍送上岸就行。
可實際上,分明是海軍的參謀定下了大略,讓陸軍順著計劃幹就是。
怎麼調動倭國的兵力防衛、怎麼讓倭國瞻前顧後,你們陸軍一概不用管,隻需要我們給你們送上岸,你們打兩仗就完事。
至於要是麵對倭國一國一城的情況還攻不下來,那就是陸軍無能了。海軍的陸戰隊不定會教教陸軍怎麼攻城……
心裏一陣不爽,忍不住搖了搖頭,皇帝奇道:“江愛卿,可是覺得有什麼問題?”
江辰忙道:“沒問題。臣剛剛想了一下,海軍的杜鋒先攻蝦夷,若能克,鷹娑伯的謀略就算是完成了。”
“海軍聚於釜山,則與蝦夷互為首尾。倭人從下關到津輕,處處都可能被海軍登陸,所以不得不防。而若防,就不得不按鷹娑伯所言,分成幾個機動兵團,士卒的雙腳是跑不過軍艦的。”
“至於南側,從土佐到江戶,琉球亦可為出發地。鷹娑伯在琉球大清洗,琉球子亦在中土,倭人不知琉球虛實,也不得不擔心海軍從那裏登陸。”
“是故臣當日,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海軍隻要三五千人,就能牽製倭人十萬士卒不能亂動,此皆鷹娑伯的謀劃。”
“臣以為,此戰既然已經議定,不妨就按鷹娑伯所言執行就是。海軍整備,先駐釜山,後勤運糧囤積,再運去兩千陸軍與陸戰隊配合。”
“艦隊先出,攻下對馬島。隨後沿途北上,繪製地圖,武裝偵查,不住襲擾,確定倭國調兵情況。”
“時機在我,若倭國果真龜縮數團,則大軍登陸長崎、倉,關門打狗。倭人九州島皆外樣大名,或可誘降使其避戰。”
“如倭國沒有龜縮數團,則可能海軍載人登陸,襲擾半年,倭國自亂,隻怕一戰都不用打,他們就會請降。”
“臣……隻是感歎,倭國這樣的龐然大物,若無海權,實不堪一擊。若在西北,準部若有所謂旗本八萬騎,莫兩百萬兩,隻怕要平其亂,非得兩億兩軍費不止。”
“陛下昔日高瞻遠矚,建造海軍,臣今日才知陛下灼見。”
這話正到了李淦心坎中,李淦想著劉鈺當初的“恐嚇預言”,問江辰道:“若愛卿為幕府將軍,有何破解之策?”
江辰搖頭道:“無計可施。”
“若不管外樣大名死活,位必不穩。雖可保旗本,但有朝介入,那就不好了。”
“若無朝介入,或可勵精圖治,放任大名反叛,日後再打回去便是。可朝既然介入,支持外樣大名反幕府呢?臥薪嚐膽勵精圖治也是沒用的。”
“若龜縮不打,倭國賦稅太高,五公五民,再有貪墨苛捐,隻怕八公二民不止。鷹娑伯所言三十稅一,或有誇張,但本朝選官治理而郡縣,分武士之田於平民,則必簞食壺漿。”
“加之倭國多有儒生,鷹娑伯所言曾有大儒被弟子問若孔孟來攻如何?既有此問,可比昔年甲申年後大儒相問東虜為帝複仇若何?既問,則心已亂矣,否則若薩爾滸前可絕無大儒相問:剃發頭不癢,何不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