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劉鈺很鄭重地搖頭道:“所以我說,此時談勘界之事,就是誤國。小侄也說句重話,國公也別怪罪。”
“你說。”
“若是國公此時去勘界……百年之後,石敬瑭之名,就要落在國公身上!要麼打,要麼幹脆不談,等數十年後遼東人口滋生,再打過去不遲,到時再劃界勘界。”
石敬瑭!
三個字,把一旁聽熱鬧的田平嚇了一哆嗦。
齊國公田索聽到這三個字,卻仰頭大笑道:“好!好!好啊!好一個背著石敬瑭之名,好一個時間在我,好一個要麼打要麼幹脆不談!好的很!”
“吾讀《唐書》,見‘可與語孫、吳者,非斯人尚誰哉’之言,常以為是後人附會,十幾歲的少年,縱然奇才又豈能懂征伐之事?今日方知,古人誠不我欺!”
劉鈺就算再沒文化,也明白這句話是說誰,嚇得一哆嗦,趕忙道:“受不起!受不起!國公收了這句話吧。”
劉鈺真是受不起,田索也覺得有點過了,笑了笑點點頭,示意收回了剛才的話。
“守常啊,你這話可算是說到我心坎裏了。以史為鑒,前明土木堡後,勳貴爵位未除,可除了一個郭登,勳貴子弟裏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以致最後成了那般模樣。平日裏就聽說,國朝勳貴子弟中,以你為首,看來此話不假。”
又一次聽到了郭登的名字,劉鈺覺得父親給自己的“勉勵”,這些老一輩應該都知道?
這是都有憂患意識,覺得下一輩勳貴子弟裏就靠自己挑大梁,矮子裏拔大個找出來個不那麼廢物的?
田索把田平和劉鈺叫到身邊,低聲道:“朝中亦非沒有人才,所定之策也真和守常所言的差不多。不過,陛下定下來了,天策府那邊也認準了,對羅刹開戰。”
“若贏,則勘界;若輸,則言我天朝不與西夷同,不勘界、不定約,待日後遼東人口滋生,再打回去。”
“隻是……欲要開戰,糧草先行。陛下自登基以來,就開始修繕驛站、在吉林開船廠,積累糧食。然而尚未完善,還需時日。”
“此番羅刹人使節來訪,談是肯定要談的,不過我卻要拖延時間。拖得越久越好,思來想去,最好就是在禮儀上扯皮,在禮儀問題上拖個一年半載。”
“一則給東北修路修驛站造船調兵的時間;二則,於禮儀問題上扯皮,也可麻痹羅刹人,以為我等高傲無人,不疑有他。所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是也。”
說完,他看看劉鈺,正色道:“又趕上傳教士之事,陛下信不過傳教士。再者,傳教士終究還是離羅刹人更近一些。所以,我思來想去,你是個自己人,可用。既懂國朝禮儀,又懂西夷製度。”
指了指桌上的類似國書道:“所以,你看看,能不能在禮儀、稱呼上,做做文章?叫羅刹人惱羞成怒,不肯接受,主動和我們在禮儀問題上扯皮?畢竟,打完了,為了平定準噶爾,和羅刹國還是要談、要通商的,也不可把路走絕了。”
“禮儀稱呼上做文章?”劉鈺點點頭,明白了田索的意思,又道:“齊國公準備拖多久?”
田索伸出兩根手指。
“別的事也可以扯皮,我自有打算。禮儀稱呼上,照著兩個月的時間來扯吧。最好是能讓羅刹人一看,就勃然大怒,主動與我爭吵的那種。”
“正所謂,罵人揭短,方達痛處。遇到瞎子罵他沒眼睛、遇到瘸子罵他走不得路。隻是我對羅刹之短所知不多,卻不知如何才能讓其主動與我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