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著“受不起”,我既不起身,也不正坐起來,隻是動換了個眼神給諾兒,諾兒下階扶她起身道,“婕妤娘娘行此大禮,我家娘娘可真是受不得啊!”
沈婕妤唯唯的起了身,聽見蕊兒還在彈琴,半垂首,向我恭敬道,“妾新入宮,不論是規矩、還是禮製,該是先來向娘娘請安的。隻是來的不是時候,不想擾了娘娘的雅興!”
我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發髻簡單,除了兩支固發的玉簪不飾金銀之物,又穿著淡青窄袖長衫襦裙,一派清素的模樣,饒有意味道,“什麼雅興不雅興的,本宮不過難得聽來換換心情而已。平日裏,本宮絕不會輕易準許她們彈琴弄瑟的,叫別人聽去了,生怕落得個專好音色,靡靡取樂的罪名呢!”
沈婕妤諾諾含笑道,“喜好雅樂,乃是人之常情,娘娘誌趣清高,正是妾等該效仿的,又怎會有人妄議呢?”
我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做出一些緊張的樣子道,“婕妤是個有雅量的人,可無奈本宮這裏是個是非之地,這些年總是有人喜歡往這裏湊熱鬧,一陣好、一陣壞,有時連本宮自己都鬧不明白是為何!”
沈婕妤聽出我話裏有話,麵上尷尬道,“修儀娘娘德容言功當世無雙,縱是有些小人搬弄是非,想來是嫉妒娘娘的才德,也沒有其他能為!”
我聽得這話,佯作十分受用的樣子,大悅道,“婕妤不愧大家風範,一開口便是這般明白事理。”我又坐正了身子,微微低頭打量她始終不曾全然抬起的麵容繼續道,“婕妤這般老沉,倒不像隻有十四歲的。”
沈婕妤兩頰一紅道,“回稟娘娘,妾今年十五歲。”
我又故作驚詫,連忙起身走到她麵前,圍在她身邊,左看看、右看看,始終十分不信的樣子的道,“你長得這般小小巧巧,與本宮女兒當初相比,足足半個頭,本宮還隻當你才有十四呢,看來是本宮走眼了!”
沈婕妤抿了抿唇,兩頰的紅緋一直燒到了耳後。
我又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她也不反抗,隻是忍耐著讓我左右端看,我用挑剔貨物般的目光審視過她的麵容,才收回手,嘖嘖道,“真是個美人坯子,雖還未長齊,將來也必然是豔若桃杏。那時,本宮卻已經垂垂老矣,不堪入目!”
沈婕妤兩膝一並再次跪地道,“妾資質貧漏、年輕識淺,怎敢……怎敢與娘娘相提並論……”她竟然被我嚇哭了,我又是連連安慰了她一番,命諾兒將她送了出去。
蕊兒恰好堅持到一曲彈完時,收指按弦,對我道,“娘娘,這沈婕妤徒有大家之氣,卻少了些韌性,看來對付她比對付當年的陳洢水容易的多!”
我斂笑看著殿外漸漸被太陽射穿的濃霧,冷冷道,“她是好對付,可她身後卻有半個朝廷在支撐著,才不過十五歲,一入宮門,就封了個婕妤,還領了一殿,當年的陳洢水又如何有她這般勢力。”
蕊兒轉口問道,“那娘娘是想收拾了她嗎?”
我搖了搖頭,回到坐榻上依舊斜臥下道,“不,收拾了她容易,可還會有下一個她被送進來,我又何必一而再的給自己找麻煩呢!”
蕊兒急道,“那娘娘打算如何?”
我合上眼道,“斬草要除根。”
蕊兒沒了聲響,諾兒又從殿外回來,到我身旁嘮叨道,“娘娘,那沈婕妤出去了便哭的厲害,看著著實有些可憐啊!”
我沒睜眼道,“那就找個人去安慰她一番好了。”
諾兒問找誰。
我懶懶道,“讓敦兒去就是了,順便挑些庫房裏的好東西讓她一並帶去!”
諾兒遲疑道,“方才您這樣待她,不知她還會否收下這裏的東西?”
我略是有些不耐道,“她沒有那個膽子不收。”
諾兒不敢再問,轉頭張羅去了,結果如我所料,她不敢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