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樓後,我便將石經綸送回府,他下車時還不放心的回望了一眼小樓,我隔著車窗看到他黯然銷魂的神色,終究免不了為他一歎。
隨即我也沒有回宮,而是命車夫驅車往汴梁城的夜市去,繞過了東市,又逛到了西市,我並不下車去,隻坐在車中透過聲音分辨街道兩旁久違的熱鬧,但心裏還是記掛著小樓的情形,將近第二日雞鳴報曉時,張耆差人來報,淨初與李培庶已然和好,我才算是真正放了心,準備回宮去。
諾兒在廂車臨近宮門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我,若是李培庶再次逃脫,我會如何?
我想也不想道,“我會殺了他,挫骨揚灰!”
諾兒驀地打了個寒噤,與蕊兒對望了一眼,蕊兒還算鎮定道,“既然他們以後將有自己的日子,倒不如將青蘿調回來吧!到時,再從宮裏選得力的人過去服侍也是一樣的。”
當初我將青蘿支出去照拂淨初,其實也是想借她之力看看是否能夠引出李培庶,但這些年她似乎除了專心照拂淨初,也沒有別的心思。可蕊兒做事向來追求穩妥,李培庶一旦出現,她立刻要把青蘿調回,就是怕青蘿為金城侯未散的那口怨氣終究還是會影響了李培庶。
我讚同她的想法,但心裏盤算了一下青蘿的年紀,又悵然道,“她這些年在我身邊虛耗自己的青春,有時是想折磨我,可有時卻是幫了我。就說這三年,她對青蘿照拂的無微不至,確實值得我感激。所以……”我頓了頓,才繼續道,“還是放她出去吧!”
“放她出去,她能去哪?”蕊兒問。
我垂眸一笑道,“自然是放她嫁人去!她和澄心這些年,也該有個結果了!”
蕊兒吃了一驚,諾兒卻拍手稱好。
我又從袖中掏出一封封號的信遞向同在廂車內的郭槐道,“這是我托龔美在汴梁南郊置辦的一處宅子的房契,房子雖不大,但足夠日後一家子過活了。裏麵並還有幾畝良田的地契,你一並交給澄心,就當是我送給他的賀禮了,有了這些,他便可明公正道的向青蘿提親!”
郭槐的麵色如蠟,僵持了一會才接過,但並不馬上收好,而是雙目低垂盯著自己並排跪坐的雙膝,問我道,“娘娘是什麼時候打算好這件事的?又為何非要奴才送去不可?”
我故作不在意他的委屈道,“從前聽玄微提起他們的事情,早是有此打算了。讓你送去,無非是借著你們師兄弟的情誼,讓他再高興一些罷了。”
“玄微?”郭槐冷哼了一聲,嘲諷道,“他總是這麼聰明,既想著成全自己的師弟,又想著從此能夠讓青蘿安份下來,真是一舉雙得啊!是不是也是他請娘娘交托奴才來辦這件事的,為的就是讓大家都為他的師弟高興!”
他對玄微的偏見,我已是不以為怪,但我還是為玄微辯駁道,“他的確想成全自己的師弟,但想讓青蘿安份下來的人,不是他,是我!”
郭槐抬頭一見我銳利的目光,又嚇得無話可說。
廂車進了後苑的小門,車外便靜的出奇,諾兒囑咐車夫盡量牽製住馬匹,她生怕馬兒一聲嘶鳴驚動了旁人,但車簷下的銀鈴卻在深秋的濃霧中肆無忌憚的搖晃略帶濕潤霖玲聲,我合眼聽著,不由得想起前唐玄宗皇帝的《雨霖鈴》一曲,隨口吩咐蕊兒道,“回去後,翻出你的琴來給我彈一曲《雨霖鈴》吧!”
蕊兒領命,諾兒卻道,“娘娘,您已是一夜未歇了,回宮後趕緊補眠要緊,這曲子什麼時候都可以聽的!”
我依舊合著眼睛,微微一笑搖頭道,“不礙的,本宮還不困,覺總是可以補的,但今日這迷霧淒寒的良辰卻不多見啊!”
“良辰?”諾兒瑟縮的看了一眼窗外,怪道,“娘娘不覺得冷嗎?奴婢還想著今日回宮後,該是將冬日裏的衣衫都翻出來了呢!”
蕊兒沒好氣道,“你如今除了一日三餐、四季衣裳,怎麼就沒有一點樂趣了?想你也是讀過詩經,習過樂譜的,怎麼越發不懂得應景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