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破鏡重圓(1 / 2)

李培庶出現在淨初麵前之時,已是來不及細想自己到底該用什麼言語開場。

淨初還未歇息,她在二樓的南廂房裏,正倚在一支燭光下“撫琴”,撫琴卻沒有琴聲,因她僅僅是用指尖在琴弦上如同拂過塵埃一般輕拭而已。

李培庶怔怔的走過去,他一下子就明白淨初這麼做的用意,因她失去了左眼,故而她變得毫無自信,連彈琴都不敢出聲。可是他從她指尖弄、撚、撥、挑的動作就能分辨出她彈的曲子,是春秋越國大夫範蠡的遺世之作《離歌》,流傳至今早已譜殘不全,但從她的行雲流水般的指尖便可看出她已經將斷殘的部分補上了。隻是她補全了的《離歌》不再是曾經範蠡弦上那一則佳人離去、山長水闊的惜別之曲,卻是憂思憤懣、喑啞淒哀的訴衷腸之曲。

李培庶從無聲之中“聽到”了她心底的恨意,可是一曲終了之時,她忽然揚起的指尖似乎又撥開了柳暗花明的氣勢,叫他隨之低沉的心情又跟著為之一震。

李培庶仿佛感受到了一種起死回生的悵惘和絕妙,他慣是冷傲的麵容因莫名交錯的琴意有了動容的神色,他輕輕的靠近凝思在弦上的淨初,緩緩道,“很早便聽說,你有驚世的琴技,今日一‘聞’果然非同凡響……”他後麵想要勉力的話還未出口,淨初豁然起身背對著他道,“李公子來此所謂何事?”

她傾斜在燈光旁的背影略顯蕭索,李培庶驀地停住腳步,隔著三尺之地卻不敢再靠近,他掙紮了半晌,惘然一歎道,“我隻是想看看你,和你好好說會話!”

“說話?”淨初側過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在燭光邊緣的李培庶,他的身影還是那般似幻似真的疏遠著清高和矜貴,她依舊無法捕捉他的神情、念想,仿佛有一種近在尺咫卻又遠在天涯的陌生,這讓她心寒如昔,冷冷道,“你以什麼身份來和我說話?”

李培庶一愣,負在身後的手頹然垂放在兩旁,他不知如何回答,淨初卻驀然再次轉身,直麵看著他,李培庶下意識的垂眸躲避,淨初兀自癡笑起來,高聲道,“牽巾人不見,結髻空半邊,孤執交杯盞,淚漫紅燭光,經年既已去,不如兩相忘!”

說罷,淨初繞過琴台,從他身旁走過,李培庶沒有勇氣去攔下她,隻是垂眸之間看到她荷粉的裙尾從眼前流過,仿若一痕春水那般無情而去。他聽著她下樓的腳步聲,徒留下漣漪不斷的失落在心頭蕩漾,他想著自己該跟上去的,可他又害怕跟上去。

漸漸分辨不出淨初的腳步聲後,青蘿卻匆匆趕了上來,衝著失神的他喊道,“你和她說什麼了,她怎麼孤身往外麵去了?她若是回去找劉娥,你永生永世再無機會見到她!”

李培庶聽到“永生永世”四字,仿若被醍醐灌頂一般,猛地衝下樓去,一口氣奔到小樓外,果見淨初往劉娥離開的方向去了,追上前攔住她道,“淨初,別走!”

淨初在原地停下,兩手清冷的端在胸前,漠然的看著有些驚慌失措的他,疏遠的開口道,“你在害怕什麼,我隻是去找我的母親而已,我會請求她,不要傷害你!”

“不……”李培庶連忙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懼怕你的母親……她……”說到劉娥,他亦不知用什麼樣的言語來描述比較妥當,他從心裏排斥劉娥,但他也明白劉娥對淨初而言意味著什麼,所以他不敢當麵說出與劉娥對立的話來,但淨初是敏銳的,他的一點吞吐不明,已是對她母親的大不敬,她憤然拂袖道,“你既不懼怕我母親,更是無須擔心!說到底,我母親看著你父親的麵子,也不會將你如何!隻不過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出現在我母親的麵前,否則她真的會在不動聲色間要了你的命!”

淨初負氣式的忠告,仿佛每個字都在宣示她母親的權威,而全然不顧及李培庶的心情。隨後,她繞過李培庶,繼續向前走著。

李培庶好似被淨初傷到了,呆愣了片刻,停在原地轉身去看她的背影,那一抹細瘦之中透著驚豔的身影與他漸行漸遠,見不到時他是不舍,見到了又看著她離去,卻是心痛,痛到周身空氣凝滯,他卻又不舍移目,終於他還是追了上去,但不再攔在前麵讓她停下,而是跟在她的影子後麵,道,“初,我不想嚇著你,但在你徹底離開我之前,我還是請求你好好的聽我說會話,好嗎?”

淨初走在前麵沒有回答,她默許了他的請求,李培庶像是個束手束腳的孩子得到了一次允許那般露出一絲歡喜的笑容,而他的心田就被這小小的歡喜瞬間填滿了,但他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十五歲時,師父就對我提起過你,他總是說,以後你會是那個陪著我走完一生的人……我不知你是否從小有這樣的意識,但從他那樣說起之後,你對我而言就是與眾不同的,不知是我一個人太久了,還是這世上屬於我的東西太少。我那時是願意坦然接受你的,可你是美、是醜,我也不太在意,我隻想著你能平安長大便好。可是後來我真切見到了你,你大約不知,我是在哪裏見過你的,但那日一見,我卻徹底改變了從前的想法,我變得異常在乎你,因為你,我時而多了莫名的緊張,時而又覺得擔憂和害怕,我那時不知自己為何,如今想來,也許那時我已然愛上了你,可我同時也多了一重顧慮,不是因你,而是因我自己,我一直擔心自己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