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庶背著月光道,“我早和你說過了,你想做的事情,逃不過她的眼睛,又何必徒勞?”
青蘿不喜李培庶和自己說話的口氣,仿佛他們已經相識了近二十年,還是兩個全然無關的陌生人,她兩條臂彎互相捧在胸口道,“哼,我做什麼你管不著!可你不也同樣逃不過她的眼睛嗎?要不然,今夜你就為何要來?三年你都躲過了,為什麼不幹脆躲到底呢?通過折磨她的女兒來折磨她,這是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可你一旦答應了她回來,將再也逃不出她的掌心!”青蘿盯著劉娥廂車離開的那條幽長的巷道,繼續道,“你為何要回來呢?她隻是去了一趟,你就被降服了,為何她總能這麼輕易的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培庶沒有立刻回話,月光朗朗的照在他的身後,而他的麵容卻是模糊一片,好像一麵不可觸及的深淵那般令人難以琢磨,但須臾之後,他已經分辨清楚了青蘿聽似昏亂的話語,冷冷道,“你一直知道我在哪裏,想必是相國寺那位俗家弟子澄心師傅告訴你的吧!”
青蘿頓了頓,冷笑道,“是他告訴我的,不過三年前他隻是說了個大概的方位,說到底那也不是他猜出來的,而是他師兄玄微猜到的。玄微,大相國寺的主持,你可知?”她明知他和玄微私下裏是見麵的,還有此一問,且略帶挑釁道,“聽說,就是他將你的行蹤出賣給了劉娥,可你這些日子,好像和他很親近的樣子!”
玄微身邊有了澄心,似乎什麼都瞞不過她,但這對李培庶而言,也無可意外,他淡淡道,“玄微大師不是憑猜測,而是憑他的智慧。他知道我會留在汴梁,更知道我會找個出其不意的地方躲起來,我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要不是經綸來找我,我至今還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他看穿。他真個才智無雙之人,隻是可惜他太過縱容自己的師弟了!”
青蘿方才還是一副利用了澄心不足為惜的口氣,聽得李培庶的話語,心裏卻又隱約不是滋味,好像胸口被打了一悶拳似的,可她也不願為澄心辯駁什麼,隻冷哼道,“連你都拜倒在那個禿頭和尚的腳下,也難怪你違拗不了劉娥,所謂一物降一物,他是劉娥的親信,最終你也會為劉娥所用!”
“我不會!”李培庶斬釘截鐵道。
“當真不會?”青蘿有些信不及。
李培庶不做解釋,隻斂衽向她一拜道,“謝謝你這些年給我留的一方清淨。”
他為了她這些年明知他所在,而沒有去打擾謝她。
青蘿卻嗤牙道,“你何時也變得如此多情了?三年妓館倚紅偎翠,也讓你改了性子不成!”
李培庶沒有答話,默然轉身離去,青蘿忙又追上去道,“你難道就這麼走了?劉娥既然尋到了你,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她沒有留人下來監視你,隻是想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不把握,她一定會讓你死不葬身之地!”
李培庶依舊挺身向前,青蘿趕上一步,攔在他麵前道,“這三年你日日來此,不就是為了見她一麵嗎?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你為何還要逃走?”
李培庶對她的話無動於衷,繞開她繼續往離開的地方走去,青蘿猛地衝他身後喝道,“你以為自己走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嗎?她就在這個樓裏等了你三年,明知你身在汴梁而不去找你,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等你回頭是岸,可你每次到了岸邊,卻一味退縮不前,你為何就不學一學侯爺的魄力和勇氣,明知是錯,也絕不回頭!”
李培庶忽然站定了腳步,青蘿不知是哪句話觸動到了他,迷茫的望著他的背影,等他做出反應,他沉默了良久,終於轉過身來問,“她,如何知道我在汴梁?”
青蘿當然知道他所問的“她”是指淨初,接道,“不是我告訴她的,是她自己猜到的。有一日,你離開後,雪地裏留下了腳印,她看到腳印後,就猜到了。從那以後,每當你站在門前顒望之時,她也會變得不自在,她的一舉一動因你而顯得刻板、小心,若是遇到刮風下雨,她更是不敢睡去,非是等到你離去之後,她才能放心!”
李培庶聽罷,心頭立時湧上一股熱流,卻也夾雜著另一種莫名的苦澀,兩種滋味縈繞,難分難舍的衝撞他素來冰冷、自持的胸口,突突的跳動起一種壓抑不住的悸動,他不明白為何淨初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可轉念間他仿佛又通透其中的神秘和奧妙。
終於,他再是按耐不住,踏進了小門。
青蘿看著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內之時,終於大大的鬆了口氣,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幫淨初,就像三年前她不知為何放棄拉攏李培庶與自己一同向劉娥複仇一般,明明方才她還在提醒李培庶對劉娥的恨,可是結果她卻促成了他們,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