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六)(2 / 2)

因為多年沒人居住,周圍雜草叢生的木屋了無生氣。長年雨水的衝刷令屋子表麵生了一層厚厚的青苔,顯得潮濕而陰鬱,一如楊二忠沉悶的胸膛。明朗的陽光照射下來,木屋頓時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閃爍出幽綠的光芒。曾經沉寂的小屋此時顯得奇特而詭異,猶如一顆嵌在山村心髒深處的綠色寶石。

沈明郴站在木屋的門口,一陣烏雲掠過,光輝隱沒,他仿佛看見,一個衰老的男人在寂寥的午後,正坐在門檻上抽煙,眼神悠遠。沈明郴順著想象中目光的方向轉身望去,隻見山村清一色的紅磚瓦房,散布在遠遠近近的各個角落。那個男人望著山村的房屋會想些什麼呢?這個流亡此地,度完今生的男人,雖深居山中,卻從未融入山村的生活,他始終都隻是個外鄉人。沈明郴的心中騰起一縷淒涼,他想到了自己,如果不能恢複記憶,如果不能恢複記憶卻要在此迷惘一生,那豈不也隻是個外鄉人?他帶著這種悲哀的步伐,傷感地向屋後走去。

屋後雜亂的草叢中還散亂著一些當年菜地的籬笆。竹篾編織的籬笆殘骸歪斜在土壤之中,像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士兵。旁邊的樹上竟還纏繞著蔓藤,上麵已經結上了弱小的絲瓜。抬頭向天上望去,烏雲退去,光線刺痛了眼睛,幾點鳥鳴飛過。沈明郴繼續幻想著楊二忠當年開墾種地的模樣。——他炯炯眼神地盯著手上的鋤頭,一下下用足了力氣翻起了土壤。不知在那汗流浹背的烈日下,他究竟許下了怎樣的決心,是關於地裏的菜蔬,還是關於消失的女兒。那麼關於沈明郴自己呢?沈明郴頓時又生了另一種淒涼與疑問:沈良的講述中,為什麼找不到關於自己的線索呢?他似乎隻是楊家族譜上一個更加模糊的影子,模糊到隻剩一個名字,連名字背後的輪廓都難以確認。想到這兒,沈明郴終於忍不住對沈良的講述,產生了狐疑:我真的是楊二忠的兒子,楊憶尋嗎?他想轉身回去問個究竟,可腿卻像釘住了一樣,心中又閃過一陣緊張和害怕,他的直覺再次擾亂了思緒,令其煩躁不已。

沈明郴懊惱地撥開草叢衝了出去,剛準備開口,卻隻看見沈良留下了一個背影,已經遠遠地走在下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