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郴轉臉看到,沈良的床鋪早已整理的幹淨整齊,像似從未被人睡過一樣。這時他才注意到了一種氣味,仿佛隻有想到了沈良才能辨認出這種氣味。然而,這種氣味確實由來已久,從與沈良第一次見麵,這種氣味便如影隨形,似乎這氣味就能代表沈良本身,或者,“沈良”不過是氣味在形象化後的肉體,直到現在,直到此刻,完全恢複神誌後的沈明郴才得以清晰地將其辨認。沈明郴帶著好奇與疑惑走向門去,氣味也越來越濃烈起來。
站在過道上,沈明郴向過道盡頭屋後的院子裏望去,隻見沈良側對著他正守在一個爐子前麵坐著。爐子上放著一個沙鍋,鍋裏煮著什麼,而那氣味便從熱氣騰騰的沙鍋裏飄來。煙氣遊絲一般漂浮空中,將沈明郴牢牢裹住,他一步步向院子走去,卻感覺步伐乏重,似乎受了什麼阻力,走了幾步就停下來了,細細地聞了氣味,隱約辨認出來應是草藥的味道。那味道猶如模糊了沈明郴的神誌,他竟然視線渙散起來,他朦朧地看見,眼前的景象定格成了一幅水墨畫——沙鍋興高采烈地冒著煙氣,沈良則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想著問題。這一刻,沈明郴清楚地意識到,他的腦中正產生著關於此時的記憶,從此,他空白的腦中將多上一頁個人曆史的記錄。他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定會想起這一刻的圖景,然而,記憶卻是從這一刻起,竟變得如此遙遠,伸手不及。
等到沈明郴終於站到沈良麵前的時候,沈良似乎早已察覺,先前呆滯的表情馬上微微一笑。
憶尋,總算醒了?你可真夠懶的。
沈明郴再次聽到那個陌生無比的名字,他感覺並不是在叫自己,仿佛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但還是應了聲。
嗯,醒了,昨天晚上睡太晚了呢。良哥,這鍋裏熬的是什麼?
藥,味道雖不好,但能治病。我有老病根,最近又厲害起來了。
沈良一邊說著一邊又咳嗽起來。
沈明郴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六七歲的漢子,身子骨卻瘦的跟火柴棒一般,想必著實自幼體質便孱弱。 正當沈明郴猜想著沈良的出身,沈良又開了口,好象就是等著沈明郴起來之後有什麼要交代。
憶尋,你往牆角的長凳子上看。那個盒子是給你的。屋裏的桌子上有筆和紙,你可以把每天的事情都寫下來,然後鎖到盒子裏去。這樣以後就不怕記不得事情了。
沈明郴朝沈良說的方向看了去,隻見牆角的長凳子上正安靜地坐著一個帶鎖的小盒子。他一邊聽著沈良解釋,一邊走過去拿了起來。
這是一個很精美的小盒子,全身刷著黑紅色的油漆,小銅鎖沒有扣上,鑰匙則插在鎖眼裏。把鎖拿下來便能清楚地看到,盒子的正前麵雕刻著一隻蝴蝶。那蝴蝶在盒子的中間張開雙翼,散發出奇特的氣息和光彩。沈明郴盯著盒子看了許久,又回頭看了看沁在藥霧後麵沈良那張模糊的容顏——這盒子和沈良一樣流溢著怪異的草藥的味道。
站在時間的一頭,沈明郴仿佛看見,盒子上的蝴蝶正撲打著翅膀,從遙遠的曆史深處飛來,又從此處飛向更加遙遠的未來的某個端點。沈明郴心想:用這蝴蝶匣子來裝載記憶,那麼記憶,會不會有一天也發酵出草藥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