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三)(2 / 2)

沈明郴想到這兒,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心中一驚。他害怕又興奮地盯向沈良的臉,然後從肩膀上拿下沈良的手,緊緊地握住。或許是他太用力,疼得沈良叫出了聲音,但他低頭一看,沈良的右手正嚴整地包裹著紗布。沈明郴奇怪地鬆了手,沈良趕緊收了回去,尷尬地笑了笑。

兄弟,別看我瞎,可我是個木匠,手是前些天幹活兒的時候弄傷了,沒事。

沈明郴聽了解釋便不再追問,這並不是他此刻關心的問題。他又猶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心事重重地開了口。

良哥,你是不是認識我?你知道我是誰?是不是?

沈良驚了一下,馬上不自然起來。

啊?——你,是不是已經記起來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記起來,但我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到底是什麼人?

沈良轉過臉去,一個不經意思的小動作,擦去了額上冒出的虛汗,馬上又轉過來,對沈明郴報以溫暖的微笑。

既然你這麼急,我就告訴你吧,本想等你的傷好了再告訴你的。我——當然認識你啦,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呀。你家很久以前就住在那邊的山坡上邊。

沈良扶著沈明郴的肩膀用木棍指了指對麵的山坡。

很久以前?為什麼是很久以前?那現在呢,我的家人上哪兒去了?

哎呀,看來你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知道嗎?你其實已經離開這個地方十年了,你一直在一個北方城市裏生活,比如早年讀書,後來又有了工作什麼的。偶爾才回來一下。幾年前你父親去世,你還回來了呢。

什麼?!我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嗎?那我母親呢?

你母親……,失蹤了,對,失蹤了,也有很長時間了。

他們都叫什麼名字?

嗯,你父親叫楊二忠,你母親叫……,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提到沈明郴母親名字的時候,沈良顯得很難為其辭,吞吐遮掩。但沈明郴並未作過多察覺,稍加追問仍被拒絕之後,便放棄了。

聽完沈良的講述,沈明郴的心中更加酸楚和孤獨。如此說來,這世上當真他成了一瓣離枝的葉子而四處飄零,無家可歸。當他再次抬起頭仰望星空的時候,連先前些許僥幸的幻想之光都變得無比黯然了,他的眸子隨之消失了任何光芒,仿佛也盲了一般,任憑兩行瑩淚奪眶而出。

沈良在一旁豎起了耳朵去聽沈明郴的反應,他緊皺的眉頭聳了兩下,伸出手去摸了摸沈明郴的麵頰,摸到了淚水,就替沈明郴拭了拭。沈良張開了嘴巴,但話到了嗓子眼又卡住了,硬物一般。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他還是咽了下去,好象費了很大的力氣。

沒有說出話的沈良顯得很沮喪,不住地歎氣,似乎那些話成了妖魔在肚子裏鬧騰不已,令他痛苦萬分。許久,才平靜下來。或許是吹了涼風的緣故,沈良劇烈地咳嗽起來,沈明郴剛要開口問沈良是否要緊,肩膀就又被沈良用力地拍了一下。

憶尋啊,別想那麼多啦,我們兩家關係一直很好,就把我家當作你家吧,好好的養傷。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咱小時候的事情,時間長了,你就能記得一些事了。

憶尋?你是在喊我的名字嗎?

沈明郴將信將疑地聽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麵臉困惑。

對啊,你的名字就是楊憶尋。

沈良一邊說一邊起身轉過臉去,似乎很害怕被沈明郴看到他此時複雜的表情,而他越是害怕,咳嗽就愈加厲害。沈明郴並未說話,他卻先發製人似的向身後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老毛病了。

話音剛落,還沒等沈明郴反應過來,沈良單薄的身影,已經推門消失在了屋內的黑暗之中,仿佛隱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