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密室之議,自然是眾說紛壇,有人提出直接往省裏捅,還有人認為應該暗中煽動村民鬧事,搞他個措手不及。最後,縣委宣傳部一位有些見識的仁兄想到網絡發貼這條絕妙之計,贏得了一致認同。按照這位仁兄的解釋,通過網絡發布這樣的消息,既不會被人查到從而落下把柄,而且傳播速度和影響力也非同小可。屆時,洶洶輿論已令倪誌峰無法抵擋,省市肯定會派出調查組,更讓他難於應付。起初,陸坤並不想把龍欣牽扯進來,後來覺得反正龍欣非我族類,被拖下水也沒有所謂,更何況如果把黨政一把手都弄得聲名狼藉,自己不正好有機可乘。
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來炎州之事,炎陽並不是其中預定的行程。鄺部長前來告知此事時,陸坤也覺得是一個機會。他不動聲色地指示鄺部長,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位常務副部長邀請到炎陽來。那麼,自己正好可以借此避開二十八日常委會的鋒芒,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看戲。
杜子浩的打算,龍欣的心思,陸坤的做法,沒有通天之眼的倪誌峰當然無從得知。雖然,他也曾有過一些猜測和預感,但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為網絡事件所牽引,而且不時與十年前的事情聯係起來。
十年前的稅款之事,既是倪誌峰的一個心結,也成為一記警鍾。因此,在強化自身權威的同時,他更學會如何麵對和利用輿論。事實證明,效果非常明顯,不僅炎陽的廣大幹部對他敬若神明,更在官聲上獲得上下一致的好評。
如今,莫非要重演十年前的一幕。倪誌峰忍不信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十年前老宋書記離去的情景,不時浮現在眼前。老宋走的前一天,曾和倪誌峰作過一次深談,其中一句話他至今記憶猶新。老宋當時深有感觸地說,基層領導就象當兒子的,上頭要敬著父母親,下麵要哄好老婆,夾在中間兩頭難,也不知道幾時才能熬出個頭哪。第二天,除了倪誌峰和老宋幾個親近之人,前來送行之人寥寥無幾,在炎陽工作了七年的老宋走得很是落寞。回到炎州不到兩年,身體向來不錯的老宋居然患上肝癌,半年後便撒手而去。
倪誌峰當然不想落到宋書記那樣的下場。十年之前,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時任省政府副秘書長的梁文勳,兩人一見如故。正是通過梁文勳的幫助,他才未因稅款之事受到太大牽連,僅僅挨了個記大過的行政處分。不過,他也因此被冷落了六年。在此期間,炎陽的縣委書記換了兩位,一直都沒有考慮過他。直到四年前,梁文勳從省發改委主任一職調至炎州任市委書記,才改變了倪誌峰政治上的尷尬境地。此次,他能有遷任市委常委兼市委秘書長的機會,也是梁文勳力薦。但是,剛來炎州不久的市委副書記徐凱卻極力反對。
徐凱與梁文勳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在炎州明眼人稍稍一看就知曉。雖然久在基層,倪誌峰也知道上下相通的道理,市縣兩級的人事布局,必定與省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團省委副書記徐凱調至炎州任市委副書記,屬於到齡團幹轉業的類型。但一些知根知底的人知道,他與省委專職副書記鄭桐關係很不一般。梁文勳則因長期在政府工作的緣故,早被歸入省長肖克功麾下。
三年前,省長一職的競爭,正是在省委副書記鄭桐與常務副省長肖克功之間展開。最後,依靠部分老幹部的支持,肖克功勝出。這些所謂的故事和傳言,在本省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倪誌峰當然早有耳聞。出於對派係鬥爭的反感,加上政治覺悟較高,倪誌峰在任何場合從來都加避此類言談。但在內心中,他很清楚,自從與梁文勳建立關係的那一天起,自己必將成為這場無形的鬥爭中一顆棋子,隻是目前有些微不足道而已。
原田鄉事故的網絡傳播,倪誌峰隱隱有種預感,不管發布之人出於何種目的,此事都有可能引發一場政治風波,而且不止於炎陽,極有可能延及炎州,自己即將麵一次嚴峻的政治考驗。
無疑,倪誌峰的感覺是準確的。事件接下來的發展,幾乎讓所有與之相關的人都措手不及,更加遠遠超出始作俑者陸坤最初的預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