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到晨曉的時候,陸府已經傳來一片哀號聲。等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陸道源就命下人找大夫來給韋駿南療傷,一並讓水酉眾人下去了。自己則親自將兒子的屍體抱回了祖祠之內,關上了門不準任何人進去。
沈富立在祖祠之內觀望著動靜,深怕老爺一時想不開出事,又命人下去準備喪事,順便讓他們請來為少爺誦經超度的和尚和更衣的斂師,誰想就在這個時候卻傳來了一聲驚叫,有丫鬟跌跌撞撞的闖到了沈富的麵前,臉色煞白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沈管家,你快去,快去看看,少奶奶她……”丫鬟驚得不知手足無措,而沈富聽後馬上趕到了她麵前:“少奶奶?她怎麼了?”
“少奶奶她……上吊了!”丫鬟驚喊了一聲之後就聽見祖祠之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你說什麼?!”
說話間陸府祖祠的門已經被推開,從裏麵走出來的陸道源臉上的淚痕還在,灰白的頭發上平添了幾分蒼老,那雙平日裏銳利如鋒的眸子裏已經透出了一道黯然的神色來。隻是慌張的盯著那個丫鬟追問了起來。
丫鬟從未見過老爺這種神色,一時戰戰兢兢的答不上話,沈富一見就趕緊讓她帶路,自己扶著陸道源趕去了陸蒼的居室。
這陸府條條道道陸道源平日裏已有閑暇總要來回走上幾遭:一者家大業大,看著就有了一種滿足,此生已成碩果,夫複何求? 再就是每日走上那麼一段之後就能感到守夜的責任,同時也有了一種期待,期待著這偌大的家業可以永世流傳下去,陸家門第香火鼎盛,自此不衰。
然而現在陸道源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的是一種悲涼:煞費苦心在商場勞碌一生之後換來的卻是現在的後繼無人。轉眼之間才發覺:自己忙活了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難道就為了這數不清的財富,為了這四下皆聞的善名,還是這妻妾滿堂卻無人能為他添一子嗣的虛華?獨子的去世對他的打擊猶如靠山臨崩,已經將這個年近花甲的老人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很久之後才趕到了兒子的居室,連陸道源也不知為什麼,這段路也就寥寥幾百步,平日裏趕過來從來沒這麼累過,而今天卻已經讓他雙腿發軟,像是要跪倒在地上一樣。
“小紅!……爹爹來了!”陸道源的呼聲從門外一閃而入,眼見到的卻是一張白錦蒙麵,丫鬟跪立在地上,已經泣不成聲了。
陸道源見後登時愣住,呆呆的走上去之後輕輕的挽起了那張白錦,玉雕牙床上昔日的那張賢淑的麵孔已經遠遠的離去了,至死也難以瞑目:旁邊檀木桌案上的香爐裏還冒著絲絲白煙,牆上繡製的錦畫上一首: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還清楚地可見,銅鏡之內留著一個老者枯叟般的雙目,臉上的皺紋映襯著滄桑,而粉盒木梳前卻再也沒有了梳妝的人:她本來是等著夫君歸來,卻沒想到這一等等回的卻是一陣噩耗,這一丈白練牽走了她十幾年的回憶,不過也總算不複倆人當初的誓言……陸道源轉頭之間再看看倆人同繡的那副錦畫,上麵的那對鴛鴦在水中嬉戲的正美,但一雙淚眼之中,那兩隻鴛鴦已經漸漸模糊了起來……
“小紅,是爹的錯,爹錯了,天福也錯了,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呀!……”陸道源哀嚎一陣,哭聲淒零慘痛,讓周圍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大的驚訝,平日裏從沒見過老爺會如此哀痛,甚至哭的像個孩子,完全不顧四周的睽睽眾目。隻是這陣哭聲卻是真的讓人歎息,所有人都覺得,至此之後,府中恐怕就要冷清許多了。
陸道源淒厲的哭聲已經引來了不遠的水酉眾人,等他們走到門口之後,水酉一見這場景頓時心中酸溜溜的難受,想上前去寬慰老人家幾句卻被劉伶攔住了:“算了,讓他痛快哭一場吧。”
“小紅,爹爹一直都不該遷怒於你,是爹爹糊塗呀,你是個好孩子,到了那邊替我好好照顧天福吧,我陸家生時欠你的,隻有等來世再還了。天福他以前不懂事,你要原諒他,要幫著他,因為你們是夫妻呀!……”
陸道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著實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沈富甚至要上前去,而這時天葵卻揮手攔住了他:“他說的全是真心話,讓他說吧!”
沈富聽後頓時愣住了,等回頭聽見驚呼的時候,就看見丫鬟和妻妾們已經全部撲了上去,陸道源哀傷過度,已經昏倒在了地上。
“快!來人,扶老爺下去歇息!”沈富還沒開口水管家就已經拭淚衝外麵大喊了一聲,馬上就有四個家丁上前來,要扶著陸道源出去了。
可這時候就有了爭吵聲:“老爺現在的樣子還能經得住折騰麼,就把它扶到床上去吧。”二夫人用錦帕抹去淚水上前趕緊搭了把手。
這時三夫人卻趕上來說:“你別亂說,這屋子剛死了人,晦氣那麼大,讓老爺睡在這裏麵,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好了,你們快把老爺抬到我房裏去,我來伺候著。”三夫人說完就拽著陸道源的一隻膀子往外拉。
“什麼,你說我安得什麼心,看看老爺現在的樣子還驚得起你折騰麼?!他現在需要休息,去你那裏老爺還能休息麼?!”二夫人直麵這三夫人說道。
“唉?你這什麼意思?哦!莫不是因為老爺一直都去我那從來都不去那房裏所以你妒忌了,是吧?!……嗬嗬,既然這樣,本小姐今天就替你舒舒氣……你們幾個,把老爺抬去她的房裏吧。”三夫人用錦帕擦了擦額頭上的粉塵,輕笑了一聲。
“兩位夫人,老爺今天悲傷過度了,你們還是就別再吵了…….”沈富不知該勸哪位,所以隻好對倆人陪著笑臉。
誰知兩位夫人完全不拿他當回事,照舊在這倒下的三人麵前吵得不可開交。
“夠了!……”水管家突然一聲爆喝打斷了水酉的行動,在眾人驚望的眼神中就看見水管家已經躬身衝倆位夫人行一禮:“二位夫人,若是還在乎老爺的身子就請快出去吧,這樣吵下去還怎麼讓老爺歇息?!”
二夫人聽後馬上低下頭去,片刻之後就對水管家交代了幾句,之後就帶著隨身丫鬟匆匆的退了出去,而三夫人環顧眾人一眼後輕哼了一聲,一甩雲帕,也帶著隨身丫鬟扭著屁股一顛一顛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