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鳴春來西廂稟告:老夫人病了, 請少爺去看看。吉安和餘吉塬忙趕了過去。
餘氏躺在床上, 精神萎靡。餘吉塬近身問道:“母親,你怎麼了?”
餘氏緩緩道:“應是受了寒, 有些頭暈無力。”
餘吉塬坐下,伸手搭脈,片刻道:“的確是受了寒,隻是微恙,母親歇一歇就會好的。”轉身囑咐鳴春道:“去給老夫人煮一碗薑汁紅棗粥,小心伺候。”
吉安擔心院中可能會混入常遂寧的人,謹慎道:“我去煮粥吧,讓鳴春留在這裏照顧。”
餘吉塬道也好, 兩人辭了餘氏出門。吉安見他的樣子,似乎也要同去廚間,好心提醒道:“那裏都是你厭惡的油煙氣, 跟著去做什麼?”
餘吉塬道:“你對煮東西向來都沒興趣, 我去幫你看一看, 省得又煮幹了。”
吉安道:“這樣的事,犯一次錯就夠了。難道我在你眼裏, 是那種掉進坑裏就出不來的人麼?”
餘吉塬道:“不管啦, 我就要過婦唱夫隨的日子。眼睛能看得見你,耳朵能得聽見你, 觸手就在身邊,這樣才對。”
他話音落時, 隻見榆錢趕過來,遞上一封紅帖道:“公子,林北縣令何大人來訪。”
餘吉塬道:“他是便衣還是著了官服?”
榆錢道:“青衣冠帶,帶著衙衛隨從。”
餘吉打開帖子看了一眼,見上麵寫著:“謹具金緞兩端,錦絹兩匹,奉為贄敬,吏下何爵頓拜首。”遂斂了笑容,對吉安道:“多半是常遂寧叫他來打頭陣的,我去了。”
吉安點點頭,餘吉塬便回房去換衣裳了。
吉安出了正院往廚間去。出了二門往左,緊靠著青磚院牆邊上的兩間屋子就是。
不早不晚的時辰,兩個盤著圓髻,係著土布圍裙的仆婦,坐在門前的太陽地裏擇菜。見到吉安時愣了愣,忙起身躬腰,點著頭道:“奶奶好。”
吉安道:“我想熬粥,有生薑紅棗麼?”
仆婦中的一人接口道:“有,奶奶隨我來。”立刻放下手中的菜,引著吉安往廚間裏走。
吉安跟進去,廚間裏光線暗淡,泥地中央擺著一張長桌,桌上堆著許多菜。仆婦忙著給吉安找東西,吉安等著時,聽見從什麼地方傳來兩聲低低的啜泣。
仆婦找了隻幹淨的沙煲,又拿了薑和棗和小泥爐子,殷勤道:“奶奶要怎麼個做法?”
吉安接了東西道:“我自己來。”好奇又問一句:“那是誰在哭?”
仆婦朝灶台那邊看了眼道:“她是朱三嫂,獨養女兒被常知軍大人接進莊子裏做妾了……”
吉安道:“她不願意麼?”
仆婦道:“如花似玉的姑娘,才十五。她爹娘原本是要招贅的,官媒人一來,十五兩銀子就抬走了。”
許是聽得外麵議論,灶台後麵又哭出了兩聲。吉安皺眉歎了口氣,仆婦以為她怪罪,忙去灶邊勸朱三嫂道:“老姐姐,別哭了。翠翠是去享福的,你多往好處想一想。”
朱三嫂哭得更凶,壓抑地哽咽。仆婦見勸不得,回到吉安身邊道:“請奶奶寬容她些。聽說知軍大人的新莊子裏住著十幾個小妾,囚鳥一般,供他享樂……三嫂是因為再難見到女兒 ,才這麼傷心。”
吉安道:“我知道了。砂鍋我拿回西院去,回頭再叫人給你送回來。”仆婦忙道不妨事。
吉安提著東西回到正院,從火盆裏取了燒炭,也算熟稔地在廊下熬起粥來。青銀從院外進來,見她在熬粥,忙去接手。
吉安道:“去漠北帶的東西都裝好嗎?”
青銀輕扇著爐子道:“我督促他們裝完東西回來,去前麵廳裏尋姐姐。見公子在應酬縣令,就在屏風後麵旁聽了一會。”
吉安道:“他們在說什麼?”
青銀道:“那縣令說常遂寧病了,不能前來拜會公子,還請公子晚上去府衙赴宴。”
吉安道:“公子答應了嗎?”
青銀道:“公子說不必了,縣令央了又央,公子實在抹不下麵子,最後還是應了。”
砂鍋咕嚕咕嚕煮開了,吉安道:“你換了裝,悄悄去外麵打聽打聽常遂寧的消息。”
青銀去了,吉安自守著鍋。不多時餘吉塬回來了,他頭戴烏紗,穿著茹紫色的團繡絨袍,腰間橫著玉帶,掛著牙牌金鑰,十分瀟灑倜儻。
見吉安遙遙望著他,餘吉塬越發神采飛揚,徑直走過去俯在闌幹上道:“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看?”
吉安笑道:“好看。你答應去府衙赴宴,萬一中了圈套,香消玉殞了怎麼辦?”
餘吉塬道:“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是四品的正忠大夫,怎麼能怕兩個七品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