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跟著言華來到門外。深秋澄明通透的陽光, 將闌幹的影子照在地麵上, 斜而長。對於他要說什麼, 晚香心中的猜測並不樂觀。
她卻也想好了，如果他要對柳禎負責, 就成全他們吧。一個人難過勝於三個人煎熬，拖著拽著也是為難自己。她是吃過苦的人，沒有心力再去惹這樣的麻煩。
兩人走到門廊盡頭，對著一棵落完葉子的光杆樹。樹上幾隻家雀兒叫得呱噪，衝淡了他們之間無言的沉悶。
言華目光溫和地看著晚香，開口道：“德銘三月，杜掌櫃對在下的照顧，言華會一直銘記在心。”
晚香見他啟口便是客氣的道謝, 心不由沉了沉，仍爽朗道：“都是我自己願意的，公子不要笑話就好。”
言華道：“柳小姐的事因我而出, 也幸得你和沈老板相助。如果她因我而遭逢意外, 我便萬死難辭其咎。”
晚香道：“柳小姐貌似柔弱, 卻性情剛烈，昨晚的事, 我一想起仍是後怕。實話說, 我自認對公子的情意並不輸她，但公子若選柳小姐, 我也能理解。”
言華道：“我沒有打算背棄承諾。”
晚香一驚，定目看他。
言華道：“我和柳小姐不過偶遇一麵, 她的厚愛，我不知緣起何處。她心慕的，是我還是台上濃妝的伶人，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想過。她千裏尋我，我很感動。正因這情重，我回報的方式，不能如她所願。”
言華的話打動了晚香，她卻不十分明白。言華就是台上人，台上人就是他，這有什麼分別麼？
言華道：“柳小姐不願改變心意。為了說服她回去，我答應她兩年之內不會娶妻，每逢暮春時去東湖看她。而她想在這個期限裏說服柳大人，同意這門親事。”
晚香輕聲道：“你想告訴我什麼？”
言華道：“如果你願意嫁給我，請等我兩年。”
晚香明白了緣由。柳禎不肯放棄所愛，言華也不接受她逃家私奔的方式。柳禎於是提議：如果柳大人能首肯，言華就要娶她。
在晚香來看，柳禎這就像是病急亂投醫。柳大人再怎麼疼愛女兒，也絕不會將她下嫁給言華。這兩年的時光，隻是求而不得的安慰罷。
所幸言華並未改變心意，晚香原本也不想匆匆離開平京，能多些時間周轉也是一件好事。她不好意思說自己願意嫁他，低頭踩著闌幹的影子道：“兩年，眨眼就過去了。”
言華道謝。晚香看見他暗淡的臉色，柔聲道：“熬了一晚人都乏了，我去給你備水洗一洗，再給你做點好吃的，你美美睡上一覺，不用到德銘去了。”
言華想：左右是最後一日了，他昨天雇下的馬車和傭人，不立刻走，還需去跟他們有個交代。於是點了點頭。
晚香很歡喜，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她的目光始終不願離開他，側身引著他往樓下去了。
相隔一排屋子的天井樓上，吉安與青彩等人，正嚴陣以待。這日是他們營救汪汝寬的日子。桌邊的吉安道：“阿彩，昨天晚上，常泰的人去過德銘嗎？”
青彩道：“常泰的人幾次去銅門巷裏，都是為了監視西華夫人的行蹤。西華夫人不在時，從沒發現過。”
吉安道：“晚香說西華夫人有針對言華的舉動，查清楚了嗎？”
青彩道：“查清楚了。西華夫人準備將言公子劫回府裏，軟禁起來。”
吉安道：“青銀，你去柳小姐那裏和言公子說一聲，讓他今天暫留在院中，哪裏都不要去。免得節外生枝。”
青銀去了，吉安和趕來的吳伯等人，將已商量過多次的計劃，從進牢救人到事後轉移，又細細走了一遍。臨近中午時，一屋子的人才從前麵鋪子裏各自散去。
餘吉塬這天沒有出門，等人都走後，他去了吉安房中。見她靠在椅背上，一手撐著額角出神，不知在想什麼，走過去輕聲道：“想吃蝦麼？”
吉安腦子裏驀地一鬆，轉頭看向他，似乎花了些時間，才明白蝦是什麼……
餘吉塬道：“稍微放鬆些好不好？問題想久了容易陷進去，思緒反而會不開闊。”
吉安道：“以前和你說過的，我擔心汪汝寬的身體，怕因他行動不便發生意外。”
餘吉塬道：“我和你一起去。如果真是那樣，我可以幫上忙。”
吉安道：“你還是不要去更好，萬一有什麼……”餘吉塬接道：“萬一有什麼，作為你夫君的我，還能置身事外嗎？”
吉安道：“不管怎樣，你都會安然無事。就算為了母親和阿嫻，也不可以出事。這些我早就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