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奉詔入永熹宮, 貴妃身邊的司醫命她先以醫女試手。司醫旁觀後, 覺得沒有不妥之處, 才許吉安為蕘貴妃施針。
吉安試畢,司醫入內回稟貴妃, 後宮女來宣,吉安便尾隨她去了寢殿。
寢殿內桌椅杌凳都是紫檀雕花,地上鋪著三藍絨毯,居中一麵紫檀嵌琉璃的落地隔屏間,掛著半透的銀麵鮫紗。
等她依禮參拜後,宮女將二麵紗簾掛在兩隻點翠的金如意上。端坐其後的貴妃如天仙化人,韻中生韻,香外含香。因未有養育, 雖年過四十依舊身段嬌美,清華明豔。
貴妃並無多言,自有司醫來告誡吉安:貴妃千金貴體, 從未施以針刺之痛, 切切護持痛惜。吉安應下, 床幃間,宮女已為蕘貴妃寬衣解帶。
貴妃臥於錦褥間, 以紅絹遮胸。吉安近側後, 宮女又放下紗簾。
她安坐下來,靜心施針。施針的痛楚微小到類似蚊蟲叮咬, 然而貴妃見銀針長達數寸,竟懼怕得微微發抖, 讓吉安難以下手。
眼看溫言勸慰也沒有用處。吉安征得貴妃同意,傳了她喜歡的琴師來,隔著紗簾奏曲,才得已順利完成。
事後,蕘貴妃賞了吉安一對金花,以表心意。
吉安出宮返回錦布坊,因正好途徑德銘,便叫轎夫走近去看看。
她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因為聽到晚香抱怨:西華夫人好像看中了言華,不僅日日來戲樓豪捧,還弄出許多花樣以搏青睞。
幾日不來,銅門巷附近不覺又熱鬧了些。轎子走走停停時,未進巷內,吉安已從窗口看見一架高約丈許的花架,杵在德銘門外的台階下。
那花架做成了圓拱狀,形似一條遊龍,周身用五彩的綢緞綾錦製成各種花卉,兩麵垂著一人高的繡球珍珠寶蓋,中間還裝點著一些剪彩的樓台庭院,嫦娥玉兔,層層壘疊。
正首題有字雲:“言曲清歌繞梁韻,華鼓聲聲氣倍加。”吉安猜這豪氣的手筆應是西華夫人所為,真是煞費苦心。
外麵就已經這麼張揚,裏麵不看也能猜出一二。吉安讓轎夫折返回去,心裏很不舒暢。德銘意外走紅已經讓人無奈,加上西華夫人這麼一來,竟是太惹人矚目了。吉安覺得,應該要有所應對。
及到了家中,吉安上樓,見晚香和青彩都在房裏。晚香坐在窗邊,那張滿月般,總笑嗬嗬的臉,此刻鼓著腮擰著眉,全像隻十八褶的肉包子。
吉安一進門,青彩即刻就去她身邊行了禮。吉安便問她:“香姐姐怎麼了?”
青彩嘟嘟嘴,晚香巴巴地望著吉安道:“吉安!西華夫人那個壞東西,她竟然包了整個德銘,讓言公子隻唱給她一個人聽!”
吉安於是明白了,她是因為不安心,專門來跟青彩打聽消息的。於是走過去道:“西華夫人啊,從和尚到馬夫……往事不堪回首,這回還算文雅,花樓題詩。”
晚香道:“好歹也是個夫人,怎麼能這麼罔顧非議,縱情聲色?”
吉安道:“我記得你以前曾羨慕西華夫人,說她獨我風采,是女子中少有的勇者……”
晚香道:“吉安,你還氣我。”
吉安道:“我可以讓她‘不慎’折了胳膊,因此去不了戲樓。可是,現在蕘貴妃那裏還需要她,所以不能這麼做。”
晚香道:“那怎麼辦?她現在容貌年輕,比我有錢,比我有勢,萬一言公子被她搶走了……吉安,我害怕。”
吉安道:“你是德銘的掌櫃,怕什麼?”
晚香起身道:“對啊,言華現在是我的人。”她自己當下有了主意,“我不怕西華,她能整日待在戲樓裏,我也行。我這就叫徐永洲來看顧錦布坊裏的生意。”
吉安道:“想去就去,還有我呢。”
晚香又遲疑道:“萬一惹怒了她呢?戲樓對你另有用場,別因為我鬧出禍端。”
吉安道:“西華夫人這麼大膽,是因為除了我們,外人並不知道背後是她。這種事若有風聞,蕘貴妃也不會坐視不管,我心裏有數。”
晚香定了心,包子臉又成了細潤的湯團,高高興興地對吉安道:“我現在就去跟徐永洲商量,言華我要定了。”
白蘭花的裙擺飄飄然去了。青彩憂心道:“姐姐,這樣真的穩妥嗎?”
吉安進房裏,換了衣裳道:“總不能讓你香姐姐整日眼睜睜地看著,氣呼呼地忍著吧?”
青彩道:“這兩天,香姐姐一有空就來跟我打聽戲樓裏的事。我又不知道那些細處,真恨不得派個人去給她看著言公子算了。”
吉安道:“所以她想去就讓她去。退一步說,就算有什麼變故……正好可以關了戲樓。”
青彩見她想關戲樓,試著道:“姐姐,要不要叫人暗中做些手腳,盡快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