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錢去憩園報信後, 餘氏立刻趕來探望兒子。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 樂嫻, 餘方海加上隨行仆婢都一起擁了進來,把床邊圍了個嚴嚴實實。
人人都看著無聲無息的餘吉塬。
當身上的熱度退去以後, 餘吉塬的臉色在燭光下,確實白得有些瘮人。餘氏見了,心慌地對餘方海說:“方海,你快替阿塬把把脈,瞧瞧到底如何?”
餘方海雖不精通醫術,診脈倒不成問題。他坐下來認真把脈,不久後,鬆了口氣對餘氏說:“阿塬的脈象雖然細若遊絲, 但還算穩定,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餘氏大喜,歡喜過後才想起來身邊的事。忙叫環繞在兩邊的仆婢們都退出去, 不要擾了少爺休息。又從身後找出吉安, 詢問餘吉塬的安排。
吉安告訴她:阿塬昨天已經配好了要吃的藥方, 也教過她救急用的施針方法。餘氏聽後更加安心,連稱菩薩保佑。
榆錢和木圓留在正房裏伺候。出門後, 餘氏吩咐丫鬟快去憩園擺飯, 帶著吉安一起出了西院。
鳴春貼身為餘氏打著燈籠,餘方海和餘氏並排走著, 自責地說:“這次九成犯下大錯,明日我讓他來府裏請罪。嫂嫂不要心善, 罰他在阿塬門外跪上三天也不委屈。”
“算了,讓他跪上三天又如何?”餘氏要給餘方海麵子,反倒勸了起來,“老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往後聰明些就好。他手中管著藥鋪那些個賬冊買賣,這麼輕信於人可不行。”
“是,縱使嫂嫂能饒他,我也不能。”餘方海道。
“好了,”餘氏歎道:“我們都老了。以後要靠他和阿塬同心協力,若是把事情往深處裏扯,傷了感情反而不值當。”
“嫂嫂提醒的對……”餘方海適可而止,不再多說。吉安耐心等了許久,終於尋到機會向餘方海發問:“叔公,聽說你也去過南浦島,應該知道這種育賓樹汁吧?”
餘方海很快答道:“這個,我隻在多年前聽大老爺提起過。據說島上每逢遭遇海寇侵擾時,男人們會服食這種樹汁來振奮精神,徹夜不休地對抗敵人。除此以外,無人敢碰。”
他口中的‘大老爺’就是餘定微。餘氏再聽見這個稱呼,心裏一酸,也跟著說:“老爺就愛琢磨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吉安又問:“叔公不覺得奇怪嗎?這種少見又危險的東西,錢生是怎麼知道的呢?”
餘方海心裏一咯噔,停了停說:“他應該認得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道聽途說罷……”
“那他是從哪兒弄來的樹汁呢?”吉安的語氣裏充滿了費解。
這個問題像星星點燈,豁然照亮被忽視了的要害處。靜靜無聲中,似乎連餘氏都豎起了耳朵,在迷惑中等待著什麼。
見餘方海不響,吉安自己回答道:“前幾天九成說要幫忙找解藥,雖然沒得結果,卻提醒了我。藥汁總是從南浦島上來的,整個北界隻有高升船行去那裏。誰帶回來的藥汁應該不會查不出來。”
熱烘烘的夏夜裏,吉安的話仿佛帶著絲絲寒意。
事關餘吉塬,餘方海不得不有所表示,幹幹地笑著回應道:“少姨奶奶莫急,府台韓老爺和我有些來往,這件事且等阿塬醒了以後,再細細的辦。”
吉安笑笑說:“有叔公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而餘氏在吉安接連數問的點撥下,已經體會出了異樣深意,邊走邊慢慢地說:“這種惡毒害人的東西,確實該查清楚從何而來。”
一行人就此無語。回到憩園裏略略用了些飯後,餘方海便告辭回去了。
待他走後,餘氏又問吉安剛才那些問話的用意。吉安正色答道:“母親覺得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餘氏雙目一暗,不由垂下了雙肩。
那廂餘方海離開憩園後,才想起早上他已經打發了轎子先回去。剛才一直心思不寧,竟忘記了傳人來接。
門房裏的春芽爹見了這種情況,立刻殷勤相送。他一路將馬兒趕得飛快,隻是還未到餘方海在青燈街的宅院,半路便被勒令停了車。
急著下車的叔公老爺不似平常笑嗬嗬的,連份賞錢都忘了給,青芽爹難免失望。因瞧著奇怪,他又多留一刻看了看,隻見叔公老爺在熱鬧處又雇了頂轎子,繼續往南邊去了。
餘方海坐在小轎裏,隻是催促轎夫快些。到了餘九成家門口,他隨手掏了塊碎銀打發了轎夫,上前砰砰拍起了門。
小廝逢喜開門,見是老爺忙行禮往裏麵招呼。餘方海黑著臉問:“你家主子何處?”
逢喜扶著門邊說:“小老爺不在家,出去和朋友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