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吉安看著穴位圖, 卻不專心。她總忍不住去看餘吉塬, 他們正坐在同一張桌案的兩側。

“風府穴, 巳時寸針撚入三毫寸,淺利絕皮, 以泄陽邪……”吉安的思緒像淺薄的風吹過水麵,無法深入到這些字裏行間中。

要施針的穴位有二十六處,餘吉塬對施針方法和要注意的問題都寫的極為詳細。連準確的深淺力度,所產生的感覺都有描述。

吉安相信按照他的方法來醫,肯定會對阿九有效。卻對自己沒有信心。她更希望,在餘吉塬睡飽覺,再調理好身體後,可以自己來做這件事。

終於等到他從書籍裏脫身, 吉安合上圖冊問:“你找到想要的東西了嗎?”

餘吉塬疲憊地歎了口氣。

“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吉安又問,“或者把你擔心的事情告訴我。”

餘吉塬信任吉安,自然的, 甚至不用問為什麼。他想了想說:“我懷疑, 錢生給我用了不同尋常的藥物。”

吉安聽了很著急, 追問道:“是什麼藥?現在該怎麼辦呢?”

“我不確定,”餘吉塬垂目慢慢說:“去竺香苑之前, 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入睡, 但比現在要好一些。記得第一次去探視玉櫻,我居然在和她說話的時候, 靠著木榻睡著了。”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才醒來,感覺到從沒有過的輕鬆。後來就有了去竺香苑的習慣。”

“可那個時候, 錢生不是還沒來餘府嗎?”吉安發現了問題。

“對。那時我隻是白日裏去竺香苑休息,並不整夜消遣。現在仔細回想,從錢生來了以後,確實有了不同。”

“怎麼不一樣?”

“我開始嗜酒。每天醒來後身體裏像藏了火,非酒不能滿足。我沒有太看重這回事,在青樓裏呆久了,酒□□望早已見怪不怪。”

吉安並不在意酒□□望,她已把‘紈絝’二字拋到了腦後,隻想知道:他為什麼會甘心變成這樣?

“你真的過得很不開心嗎?”她輕輕問。

餘吉塬像是被這個問題困住了。他露出痛苦的神情,那是情緒的沉湎,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良久才道:“吉安,我救不了自己。可是母親和阿嫻隻有我。”

他的樣子讓吉安很難過,她正想說:當不了大夫你還可以做別的……,樂嫻笑嗬嗬地從門外跳進來問:“阿兄,嫂嫂,你們在說我麼?”

吉安一愣,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後,笑著說:“在猜你會不會來找我們,一起去母親那裏用飯。”

“我來可不是為了吃!”樂嫻走到桌邊,撐著胳膊俯在餘吉塬麵前說:“阿兄,你說帶我去夕泊渡看海潮盈月,結果昨天半路上就折回來了,這個不能算。”

餘吉塬很快收起了情緒,也不費心跟妹妹講什麼道理,直接問:“那依你看,應該怎麼辦呢?”

“今天我們再去一次。潮水有三天,現在去的話也沒有那麼多人。阿兄,四年沒去夕泊渡,我都老了。”樂嫻撅嘴道。

吉安和餘吉塬都被她逗笑了。餘吉塬點點頭,“那就依著我們家小老太太的意思,快補上一回。”

樂嫻高興得拍著手,“阿兄最好。母親那裏我已經說過了,嫂嫂快點裝扮換衣裳,我們馬上就走。”

“還沒用過飯呢……”吉安提醒道。

“沒關係,我讓春芽去準備兩個食盒,帶著點心茶水路上吃。”樂嫻說完眨了眨眼,轉身出去了。

她似一陣風,趕走消沉帶來奪目的生氣。吉安和餘吉塬相視笑了笑,似乎那些煩憂,真的可以隨著遺忘消失不見。

還是昨夜的五人同行。難得出門的阿嫻,不願坐在車廂裏,要和木圓一起擠在外麵的車轅上。哪怕多看幾眼黑峻峻的街坊也好。

七夕望潮這三日,往東去的城門照例是不關的。一路走過去,同行的車馬也不少。

夕泊渡在城外十裏處,是陵北河入海的地方。

馬車離渡口還有兩三裏路時,阿嫻便指著遠處興奮地叫:“好漂亮!”更不顧木圓的勸阻,起身站在車轅上舉目遠望。

木圓半踞在旁邊扶著樂嫻,也忍不住讚歎。車裏的吉安好奇地朝外看看,隻見沃野平原上連片蘆花隨風輕揚,遠處地平線上是一片極寬闊的水麵。

深色的水麵像個巨大的圓環,在夜色下泛起無數起落的銀光。微瀾的銀光又和岸邊燈架上數百盞花燈溶為一體,皎潔紛拂,千圍錦繡,宛如幻城。

吉安不禁微微發愣,一旁的餘吉塬抿唇笑笑。而他們掛著風燈的青篷馬車,很快也像朝拜一般,沒入了那片清冷的輝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