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任剛犧牲後立功,靠田戈違紀力挺 吳立新一句實話,差點兒闖下大禍(下)(3 / 3)

“田戈說得對。”魏誌強的目光從遠處移到吳立新的身上,“我聽人說,五七年,不少人就是因為講了真話,被打成了右派。彭德懷也是因為在廬山會議上講了真話,被整下去的。”

“我知道你們說的話都對。”吳立新無可奈何地說:“可是,說出去的話跟潑到地上的水一樣,沒辦法收回來啦!”

“羊已經亡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得想辦法補牢。”田戈皺著眉頭說。

吳立新歎了一口氣,“那你們說,我該怎麼補?”

“按照閆副主任跟我說的意思,你先找直政股長和幹部股長承認錯誤,而後再找政委作深刻檢討。不過,我覺得,你找直政股長和幹部股長承認錯誤之後,找團長說明情況比找政委作檢討,更管用一些。”

魏誌強:“為什麼?”

“第一,立新是軍事幹部,在專業上有一套真本事,而團長又比較喜歡有本事的人。聽有關人士透露,立新能夠在打仗前提為工兵排長,與團長看中他的本事有很大關係。第二,從我經曆的事情看,在重感情方麵,政委不如團長。比如,去年我曾為立新的問題找過政委,而政委對立新的看法並不太好,說立新稀拉,在靶場上拉大便,提拔這種人當幹部,影響不好。然而,當我把立新的情況跟團長講的時候,團長當時就明確的表態說,小吳的軍事技術不錯,你叫他好好幹,早晚得用他。”田戈看了吳立新一眼,接著說:

“第三,政委和團長打仗前就有矛盾,雖然打仗的時候矛盾緩和了一些,但打完仗後他們倆的矛盾更加尖銳化、公開化了。上個星期天下午,政委的老婆和團長的老婆由吵罵發展到打架,看起來是團長家的雞吃了政委家菜地裏的菜,實際上還是團長和政委的矛盾升級造成的。第四,管理股的那個理發員跟的是政委,從到通信連當司務長到當上特務連的副指導員,是政委一手提起來的。我想,立新在這個時候去找團長比找政委管用。”

吳立新一直低著頭,像霜打得秧苗一樣。

“田戈剛才的分析,令我茅塞頓開。”魏誌強的右手指有節奏地敲著大腿說:“立新應該按照田戈剛才說的去辦。不過,立新去找團長的時候是帶東西好,還是不帶東西好?”

吳立新抬頭看著田戈,嘴剛張開又合住了。

田戈:“誌強提的這個問題很及時,依我的意見,還是帶些東西好。”

吳立新皺著眉頭說:“帶啥東西呢?”

田戈:“團長抽煙,酒也喝一點。給他買兩條煙,兩瓶酒比較合適。不過,煙要有過濾咀,稍微好一點的;酒,最好是汾酒。”

吳立新:“他會不會不要?”

田戈:“從我掌握的情況看,他不會不要。”

吳立新站起來說:“那我就按照你們說的辦,現在就去準備東西。”

田戈:“可以,你先回去吧,我和誌強再坐一會兒。記住,團長住在最南邊的第一排最東邊一家,千萬別摸錯啦!”

吳立新點著頭說了句“我記住了”,邁步向前走去。

魏誌強伸著腿說:“立新通過這一次教訓,以後會謹慎一些。”

田戈:“但願如此!咱倆找立新的時候,你說有事跟我商量,是什麼事情?”

“你不提醒,我倒忘了。事情是這樣的。前天下午,直政股長找我說,他想推薦我去上學,問我想不想去,我一時拿不定主意,想聽聽你的意見。”

“既然這樣,那我就談談我的看法,供你參考。到院校去上學深造,可以多學些知識,當然是件好事。但是,從目前選送人上學的情況看,被選送的人一般是團裏不想用的,或者是能力一般又暫時無法讓轉業的人,而真正從培養、使用的角度出發,被送去上學的人卻不太多。你當副指導員已經快一年了,如果能等一段時間,想辦法把職務轉正後再去上學,可能比現在去要好一些。”

“是啊,我也反複權衡過。我跟立新的情況不一樣。他對幹與不幹、提與不提無所謂,因為他沒有後顧之憂。我不但要幹,而且還必須得幹好,爭取提拔,為解決我那未婚妻的隨軍問題打基礎。”

“你跟你表妹的關係,定下來了?”

“前一段時間,我曾有過不要她的想法,家裏也有退婚的意思,因此把本來很親的親戚弄得快成了仇人。這倒不是因為我當了官,看不起農村的姑娘了。說句實話,我一想起那些為了使家屬能夠隨軍的幹部們,平時得忍氣吞聲地苦熬,當被確定轉業的時候,找領導哭著要求再幹上一、二年,我的頭皮都麻了。誰不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誰願意往自己的頭上套一個緊箍咒呢?一旦這個緊箍咒戴在了頭上,就意味著必須夾著尾巴做人,必須老老實實地任人擺布。”魏誌強歎了一口氣,接著說:

“前天,我收到我表妹的父親的來信,也就是我的親大舅的來信。他說如果我再不答應盡快結婚,他就領著我表妹來部隊,找首長告我這個‘陳世美’。由此來看,我與其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倒不如主動地把這個緊箍咒戴上。”

田戈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一時沒想出合適的話,伸手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看著從手中慢慢流下的沙子在心裏說:“婚姻問題,是關係一個人一生幸福與否的大事,即使是再親密的關係,也最好不要隨便發表意見,何況魏誌強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作的抉擇,而且他所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人,隻有在沒有欲望的時候,才敢昂首挺胸,不卑不屈。誌強並不害怕得罪親舅,也不害怕兩家親戚反目為仇,但他最害怕他舅舅和表妹到部隊來告狀。”他又抓起一把沙子,接著在心裏說:

“因為,團裏前一段出的兩件事,就是他的前車之鑒。一炮連副連長退農村的未婚妻,未婚妻想不通自殺了,她家裏人一氣之下告到了團裏、師裏,結果被開除黨籍、撤銷職務、撤銷行政級別,按戰士複員處理。後勤處的勤務排長為了退婚,讓別人給他未婚妻寫信說他犧牲了,事情的真相被揭穿後,團裏把他批得狗血淋頭,還落了個‘活著的烈士’的綽號,成了幹部戰士開玩笑的口頭禪。唉!也許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要麼鋌而走險,以屈求生,就像韓非子所說的那樣:盡思慮,揣得失,智者之所以難也;無思無慮,挈前言而貴後功,愚者之所易也。”

田戈噓了一口氣,“你打算啥時候結婚?”

“早一點結吧,早結比晚結主動。”

“是在家裏結,還是在部隊結?”

“我現在還沒考慮好。”魏誌強挺了挺身子,看著田戈說:“你對你的事情,一點也沒有考慮?”

“你指哪一方麵?是關於我個人的問題?”

“對你的個人問題,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嘍!”魏誌強苦笑了一下,學著田戈的樣子,讓剛從地上抓起的沙順著手縫流到地上。“過去你當模範,當典型,我們為你高興,為你感到光彩。可是,自從自衛還擊戰中出現的新英雄、新典型,取代了你之後,我們又不能不為你憂慮。你當幹事已經兩年了,也得想辦法往上提提才對。俗話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如果能在政治處當個股長,我們也能跟著沾點光。”

田戈眯著眼睛想了想,“你剛才說的問題,我不是沒想過。典型也罷,英雄也罷,既是時勢造就的,又是為時勢服務的。新的時期需要產生新的英雄人物,所以老的模範、先進,自然得為其讓位。清朝的趙翼,曾寫過‘江山輩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詩句。但是我覺得,真正能風騷數百年的人,畢竟不多。像我這樣的人,能風騷三、五年,已經應該知足了,知足的人常樂嘛!至於你說的第二個問題,我認為現在沒有一點可能。第一,衛幹事的兵齡比我老,進機關比我早,文字功夫比我強,即使是組織股有空位也會先輪到他。在正常的情況下,軍隊是很講論資排輩的,這道理不說你也明白。第二,雖然團長對我不錯,但由於提拔政工幹部他不太好插手,尤其是他跟政委又有比較深的矛盾,如果他替我說話,那麼不但起不到多大作用,而且還可能對我不利。”

“你說不起多大作用,我理解。可是,我不明白後一句話的意思。”

“既然有‘愛屋及烏’,那麼也會有‘恨屋及烏’。”

“有道理。”魏誌強捧起一捧沙子,“你看,立新的事,還用不用我們做工作了?”

“能幫助做點工作,比不做強。你抽時間找直政股長做做工作,我爭取讓副主任幫助疏通疏通,而後再找個機會跟團長說說。”

“對,眾人拾柴火焰高。”魏誌強高興地倒掉手裏的沙子,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好,咱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