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言必行、行必果的鍾軒心裏發誓要離王瑗千裏之外，他暗暗祝福王瑗一生平安幸福，他要給王瑗無牽無掛、自由的生活，可是一分手，他卻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忽忽，搖搖欲墜，整日失魂落魄、精神恍惚，他實在無法熄滅掉心底那忽明忽暗的火花，無法割斷與王瑗糾纏牽絆在一起的絲絲縷縷、層層疊疊的情結。他的腦海裏經常清晰地閃現出王瑗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王瑗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語，都包含著溫柔的情懷和純真的期盼。他罵自己不爭氣，不能像當初和那些女朋友分手一樣，轉身的一刹那，把一切都拋散在身後，從不再想誰是誰非、誰虧欠誰，即使在某個地方碰上了也像不認識似的擦肩而過，不露半點兒聲色。
有一次，也就是在婚後第三年，他早晨去上班，在單位門口不遠處的一家早點部吃早點。他像往常一樣悠閑地走進早點部，排在買早點隊伍的最後，前麵排著七八個人，他張望著餐廳內的空座位。就在他的目光劃過幾張坐著人的餐桌時，突然一個深藏記憶深處的、熟悉的麵容正坐在靠窗的一張圓桌旁，那不是別人，就是他第一個女朋友——高琳。當他確認那就是高琳時，他內心非常激動，差點兒走上前去，但他一眼看到緊挨著高琳坐著一位男士，那親密的樣子很像熱戀之中，或是新婚不久，他不假思索，迅速扭過頭，轉過身子。可能他的動作太快，快得有些誇張，倒引起了高琳的注意，高琳時不時投來目光，他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高琳的舉動。忽然，高琳站起身，他的心緊張地蹙在了一起。高琳衝著他走了過來，那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他嚇得差點兒撒腿就跑。高琳一步一步走近他，他的心隨著高琳的步調一下接著一下地發緊，幾乎要停止跳動。他甚至看到了高琳愀然的表情，他命令自己轉過頭去正視高琳，和高琳像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那樣打招呼、寒暄幾句。也就在他要鼓足勇氣去和高琳打招呼的時候，和高琳在一起的那位男士在高琳身後喊道：“小琳，剛吃完早點，別著急。我去把車開過來，你在門口等我。”“你去吧！”高琳對男友多此一舉的喊叫不大滿意，沒好氣地答應著。鍾軒把頭堅決地扭向裏麵。輪到他的時候，他先是平靜了一下心情，盡量把聲音調整得平緩自然，隨後一一說出要買的早點品種。
當他端起盛滿了豆漿的碗，手有些抖，他竭力控製著，不露聲色。他低著頭，輕輕地邁著步子，走向一個餐桌。此時，他感覺到高琳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他，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當他在一個坐了三個人的餐桌前坐下時，門外傳來汽車喇叭聲，高琳向鍾軒坐的位置又看了一眼，轉身走了。鍾軒用餘光看著高琳出了早點部，他才轉過頭來，看見高琳上了一輛紅色的福特天霸轎車，汽車揚長而去。他這才長籲了一口氣，暗下裏埋怨自己道：“本來早已經就沒有什麼了，何必這麼緊張呢。”後來，他想晚上和李虹聊天時說說這件事，可是，竟然不知不覺給忘了。
他一直崇拜自己在感情上一貫的超然淡然的態度，為了避免因感情陷得太深而遭受更大的傷害，他要求自己，如果不能和對方明確關係，長時間處在一種模糊不清的關係中，要盡快切斷聯係，他要麼采取拉長間隔時間和對方見一麵，要麼就悄無聲息地躲了起來，一般女孩子都比較矜持，見他沒有任何搖尾乞憐追求愛情的表示，更不會主動降低身價、投懷送抱了。這種蜻蜓點水的交往，除了給他帶來許多寂寞、孤單、空虛外，確實沒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那時，他經常向周圍的朋友炫耀。尤其看到一些失戀的哥們成天愁眉苦臉，恨不得為了追求愛情殉身，他都會先嘲諷，後鼓勵，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對方向自己學習，不受兒女情長的牽絆，在感情上追求超凡脫俗、自自在在、瀟瀟灑灑的境界。可是，這次他卻委實難以超脫，更談不上瀟灑自在、無牽無掛了，他不單單晚上熄燈以後眼前會浮現出王瑗的麵容，就是白天，周圍沒人的時候，王瑗的音容笑貌都會抑製不住地溜到他的跟前。他從中學開始，就幾乎沒有流過淚，尤其長大開始工作以來，眼淚對於他更是絕世稀罕的寶貝，被深埋得無影無蹤。可每次想到王瑗，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潮濕了，……
一天，由於幾個中學同學很長時間沒見，約好出去吃飯。大家見麵沒坐多長時間，都表情怪怪地、關心地問他：“到底遇到什麼事了，怎麼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不挺積極樂觀的嗎，什麼事兒能把你愁成這樣？”……大家七嘴八舌地追問，想讓他一吐為快。他也給自己打了好幾次氣，想說出來，讓心裏痛快痛快，然而張了張嘴，就有氣無力地出不來聲了，任憑大夥兒怎麼追問，他都緘默不語。
晚上，鍾軒還是一個人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始時孩子每天和他一起睡，後來要求自己一個人睡書房，於是，鍾軒買來一張單人床，放在書房裏。這樣，一家三口由原來睡在一張大床上，變成一人一間，各自為政。李虹為此央求了他很多次，甚至把他的寢具搬進臥室，都被他奪了下來，或者默不作聲地從臥室把寢具搬回了客廳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