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院。
幕後的琴、弦聲與觀眾的嘈雜聲，交織在一起。
手提柳筐賣花生、瓜子的小孩，在過道裏小聲叫賣。
楊韜、曹霑與石頭走到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老人家，麻煩一下，”曹霑恭敬地對坐在身邊的老者說：“請問演了幾出了？”
老者看了曹霑一眼，在鞋底邊磕著煙鍋說：“已經演了《先聲》和第一出《聽稗》，該演第二出《傳歌》了。”
曹霑拱著手說：“多謝啦！”
“不用謝。”老者微笑著說。
幕後的琴、弦聲嘎然而止，雲板連著響了幾聲。
琴、弦聲又起，幕布徐徐拉開，白色的底幕上畫著紅樓、河水、舫船。
（小旦，倩妝扮李貞麗上）唱《秋夜月》：
深畫眉，
不把紅樓閉；
長板橋頭垂楊柳，
絲絲牽惹遊人騎。
將箏弦緊係，
把笙囊巧製。
小旦用手帕半遮臉麵，邁著碎步邊走邊唱：
梨花似雪草如煙，
春在秦淮兩岸邊；
一帶妝樓臨水蓋，
家家分影照嬋娟。
小旦走到舞台中間，輕輕地甩了一下手帕，麵帶微笑：“妾身姓李，表字貞麗，煙花妙部，風月名班；生長舊院之中，迎送長橋之上，鉛華未謝，豐韻猶存。養成一個假女，溫柔纖小，才陪玳瑁之宴，宛轉嬌羞，未入芙蓉之帳。這裏有位罷職縣令，叫做楊龍友，乃鳳陽督撫馬士英的妹夫，原做光祿阮大铖的盟弟，常到院中誇俺孩兒，要替他招客梳攏。今日春光明媚，敢待好來也……”
楊韜微閉著眼睛聽著台上的演唱，腦海裏浮現出小時候聽父親講史事的情景。
――月光如銀，微風陣陣。
老槐樹下，楊韜與父親楊忠相對而坐。
楊忠輕輕搖著蒲扇說：“明南朝的弘光皇帝，係明神宗的孫子，福恭王常洵的長子。他偏信侫臣馬士英，一切政務全然不管，專在女色上用心。他貪色無厭，不僅經常埋怨宮中女色不夠，而且經常命令太監出城搜尋，見有姿色的女子，就強行拉進宮裏。那陣子，母哭兒號的悲慘場麵，隨處可見，即便是在滿清已經分軍南下的時候，弘光皇帝依舊是沉溺於花天酒地、左擁右抱的享樂之中。唉，這樣的皇帝能不亡嗎？！堂堂的大明江山，竟然被小小的滿洲人輕而易舉地占據了，也不全是天意啊！”
楊韜：“父親大人，明朝的忠臣除了袁崇煥、史可法之外，還有別的有名的人嗎？”
楊忠：“除了袁崇煥、史可法之外，要數江南使臣左懋第與江陰故典史閻應元了。”
一陣叫好聲打斷了楊韜的回憶，他抬手揉了揉眼，想借助看表演而關住思緒的閘門。然而，他僅看了一會兒，父親當年所講的故事，又變成一幅幅畫麵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左懋第披枷戴鎖，被獄吏帶到多爾袞的麵前。
多爾袞凶狠地瞪了左懋第一眼，突然大聲喝責道：“跪下！”
左懋第推開強行讓其跪下的獄吏，昂首挺胸，橫眉冷對：“我乃天朝使者，安肯屈膝番邦？”
多爾袞冷笑著說：“汝國已亡，汝主已戮，尚有何朝可說？”
左懋第憤怒地瞪著眼睛說：“天朝宗支，散處東南，一日不盡，一日不亡，就是絕滅，我也是明臣！士可殺而不可辱，是殺是剮隨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