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昔回說到這裏,青菡登時來了興致。這江畫幽怎麼前後相差這麼大?不說她變得癡傻,單說她前後的態度。先前小侯爺未婚、公主未嫁時,她淡定得混若無事人,怎地生了場病之後卻要討要說法?她後悔了嗎?
青菡忍不住打斷顏昔回,說出自己的疑慮。
沒想她竟然也搖著頭直說不知道,青菡更加詫異了。
“我說不出這是怎樣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很矛盾,隻覺得自她病好之後,心中竟然沒有半分癡戀,像是把小侯爺忘了個一幹二淨,卻又不斷向郭客打探……”
起初江畫幽找到郭客時,他正坐在荷塘岸堤白柳下,坐靠著一棵垂柳,望著天一副深思。而她仿佛入了夢,渾渾噩噩起來,想是從郭客身上找到了小侯爺的一絲影子,讓她難受起來。畢竟郭客與小侯爺在江州時形影不離,就連她與小侯爺花前月下定情時,他也在場。
江畫幽從渾噩中清醒,郭客還保持著望天姿勢。她當時脫口而出的不是有關小侯爺,而是“你回來了?”那一句話隻有四個字,語氣卻酸澀而激動,仿佛把一個人念在嘴裏千回百轉後才吐出來的艱辛。
郭客被打斷冥思,聞言回過頭來,詫異非凡:“我不是一直都在麼?”
江畫幽神情怔忡,沉默良久,說出一句讓人更加不解的話:“你不記得我了?”
“我怎會不記得你?”
江畫幽神情既喜又憂,她盯著郭客,像是做了一個決定,終於開門見山:“你能不能告訴我有關小侯爺的事?”
郭客深深看了她一眼,繼而回過頭繼續望天:“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想來你也是清楚明白,所以你才大病一場,忘了所有。這既是你的選擇,何不遵循心底意願,忘記過去?”
江畫幽啞然。
郭客不再言語,江畫幽也不強求,隻默默站在他身後直至日落月升,他離去時才離開。
第一天,江畫幽沒能從郭客口中探知一星半點小侯爺的舊事近聞。
但她並沒有因此放棄,江畫幽的性格堅毅,達到無堅不摧、百折不撓的地步。此後每日,在這橫塘白堤垂柳下,不是他先到,就是她先到,兩人除了初時的點頭招呼,誰也不說話,白衣紫影雋永深刻,自然契合,仿佛是這一方天地最自然不過的風景。
流言蜚語漸生,江畫幽不管不顧,真真和他卯上了,他一日不開口,她一日不離開。
終於等他開口說話時已是一個月過去了。
“你何必執著?”
“那你又在執著什麼?”
他不說話。
“你每日等候在這裏,不要告訴我你是無聊。”
他霍地轉過頭,冷冷盯著她:“幹卿何事?”
說罷怫然而去。
這一天,他們第一次不歡而散,誰也沒有等到日落月升,荷塘寂寂。
江畫幽滿腔悔恨和痛憤,她一整晚沒有睡。
第二天,她忐忑來到橫塘,沒想他白色身影一瞬就映入眼簾,她登時鬆了口氣。
“……對不起……但我不後悔。”
他笑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瞬間生動起來。狹長的眼因笑而水光瀲灩,長睫下顧盼間流光溢彩,眼角稍有一絲眼紋,卻襯得他親切溫和,讓她呆呆地望著,忍不住想親近。
他微笑著點頭,接受她的道歉。
此事拂過。從此兩人又恢複前後共聚橫塘,侯月而歸,但這一切又已然不同。
那一次的不歡而散,看似弄僵格局,卻是拉近兩人的關係。
他不再沉默,她也放開了心。
她大病後恍若白紙,他好心地一點一滴教她,手把手教她吹笛,教她識字,教她丹青,教她人情世故……空餘時,她會起舞伴他的笛音,或者在宣紙上偷偷描繪他的容顏,畫上的他有時發怒,有時沉思,有時微笑,有時平靜無波……她沉浸在其中樂此不疲,而他頂多敲她一記,失笑道她頑皮……
他的笑意融融,他的眉眼溫柔,他的手掌溫馨,俱都溫暖如春,一點一點占據她的心、她的腦、她的神,她的全部。
她把小侯爺忘得徹底。
流言蜚語更加不堪入耳,傳遍江州,很快就傳到京城。
大婚後的小侯爺可謂是嬌妻在懷、家庭美滿,仕途上更是平步青雲、步步高升。總體而言,春風得意馬蹄疾。
大婚後三個月,小侯爺的春風馬蹄終於踏到了江州。他領了聖旨前來江州辦差,同時也帶來了一個讓江畫幽意想不到且從此萬劫不複的人。
江畫幽終於知道郭客等候橫塘的初衷,隻是知道時也就意味著兩人就此別過。她不知道郭客對她到底是什麼態度,但她卻對他不知覺中已是情根深種,仿佛深陷泥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