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菡胡亂想了一通,就聽見耳邊傳來顧闌亭淡淡的聲音:“我這裏還有幾塊幹糧,你們將就著吃些吧。明日一早我們就離開這裏。”
青菡瞧著那少得可憐的幹糧,都不夠她一人果腹,更別說三人分食了,她撇過頭語氣驕橫道:“這幹糧硬邦邦的,吃了腹堵得慌,我才不要吃。”況且她確實挑剔,這點粗糙的幹糧她還真不敢下咽。
一個丫鬟這麼驕縱,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顧闌亭不再看她,將幹糧遞給顏昔回。
顏昔回想要勸,瞧見她嘟著嘴把頭轉過一旁,笑著向顧闌亭道了聲謝。
夜漸深沉,廟裏眾人各自歇下。廟裏安靜極了,顯得柴火嗶哱聲極大。也不知道顧闌亭使了什麼法子,竟能使柴火徹夜不熄,而且還不需要添加薪柴。
顧闌亭還真讓人百猜不透。精湛的法術、神秘的身份、不凡的身手,還有那隻古怪的手,都讓青菡心中隱隱生起防備。
月漸偏移,青菡閉眼假寐,身後傳來小簡沉重的呼吸聲,以及顏昔回輾轉反側的聲音。
隔了良久,又聽顏昔回微微歎了口氣,青菡翻轉過身,斟詞酌句:“昔回,你,相信夢麼?”
顏昔回睜開眼,看了她良久,幽幽道:“信與不信已經不是關鍵,況且這些年我都堅持了下來。夢境中的感覺太過強烈,不到絕境,總是想要印證一番的。”
青菡登時後悔到不行,自己這不是往人傷疤上撒鹽麼?就算那不算是傷疤,但這番話也脫不了幾分看好戲的嫌疑。
顏昔回默了一默,頗有些自嘲:“大抵我心有不甘罷。總覺得女子這一生不能隻是坐等著成長及笄,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選一門當戶對人家,然後相夫教子,就這樣慢慢度過一生……我不想我這一生留有遺憾,無論如何也應爭取一把。”
她話到此處,聲音已轉為堅定。
青菡聽著,忽然就想起樓雨素。樓雨素與平江城蘇府公子蘇信儀的婚事在即,她大概不甘心命運如此,才托自己代她尋找顧闌亭,討一個說吧。然後或者死心嫁入蘇府,或者得償所願與顧闌亭雙宿雙飛……隻是以目前青菡的所知來看,她隻怕會是死心嫁人了。
想到這,青菡唏噓不已。樓雨素與顏昔回兩人想必就是世間所說的奇女子,隻是不知道結局是否一致……
“你能告訴我你的夢麼?你千萬別誤會,我並不是要嘲笑你,我、我是真心想幫你。”至少幫她逮住白行序,不讓他一直逃避下去。
顏昔回從怔忡中回過神,她看著青菡真摯流露的雙眼,垂下眉,良久才喟歎般娓娓道來。
她生自江州富甲一方的敕造江府,江府為當朝第一大皇商,門楣上書有皇帝親筆“江州第一府”,在江州可謂是名聲赫赫。江府主營錦緞繡品、及珠寶玉石,每年進貢皇家不知凡幾,此外還兼營著江州內大小酒樓茶肆、秦樓楚館。大把金銀財寶滾滾而入,在江州可謂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富。
她閨名江畫幽,自小喪母,但容貌絕世,才情極高,是父親的掌上明珠。隻是生性孤傲,自小堅強,十三歲時就已能獨攬家中一方生意,還能把生意經說得頭頭是道,令人折服。這女子不撒嬌,不訴苦,哪怕痛極了也是淚自咽。
很快她就及笄。
自古以來,兒女的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富家子女更是早早定下親事,聯姻以壯大門楣。她自然不例外。
隻是她性子驕傲,自小就自己拿主意,眼見及笄在即,父親也有意為她挑戶人家,她急了,於一日晚間找到父親。
她說,父母擇親,不是惑於媒妁,定是拘了門楣,對於對方媸妍好歹怎能知道?就算對方俊美靚麗、優秀慈孝,兩個完全陌生的男女突然因為結親就過上一輩子,人生又有何意?
這番話,曠古未聞,可謂是“大逆不道”,江老爺當場大驚失色,下令要禁她足,從此不許踏出房門半步,直到悔改為止。但她豈是輕易放棄之人?她固執地堅持,甚至不惜以絕食毀容相逼。
父親疼她入骨,見她倔強不肯服軟,又怕她果真傷著自己,於是三天之後,當先鬆了口。
至此,她的婚事完全掌控在她手中,再無人幹涉。而她的一番豪言壯誌,不脛而走,一時間在市井裏傳得沸沸揚揚,更是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可謂是讓世人嘲笑譏諷。
及待及笄,因為有了先前的笑料,竟無人敢上門求親。
但她內心堅定,絲毫不為流言所動,更不為自己的婚事擔憂,一派坦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