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總那麼哀傷地看著我,太陽那麼好,早晨也是充滿希望的時段,他的哀傷如毛毛細雨,你不會想要打傘,以為淋不濕,結果總是恰恰相反。我想他以後的女朋友一定是個夢幻派完美主義者,把哀傷當成味精,她會發現自己的生活從此再不可能寡淡。
我對艾瑞講了我的夢,這是令人不解的夢,事實上,那三個女孩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在艾瑞受傷的同時,我在媽的授意下接受了跆拳道訓練,並以優異成績得過區冠軍,尋常一兩個男孩都不是對手,可惜在夢中,我卻成了一個絲毫不會反抗的弱小姑娘,真是匪夷所思。艾瑞不屑我的問題,隻在乎我什麼時候能梳洗完畢,背著書包上學堂。
成進和畢華飛都上了這個大學。成進憑的是本事,畢華飛憑的是家世,殊途同歸。成進很沮喪,他的願望是考上一個千裏之外的學校,從此能拿老爸老媽的錢自由天地任翱翔。一度還動了重考的念頭,虧得她媽又拿出輪椅來威脅,他才不情不願地拖著行李來報道。妥協後的獎勵是,他可以住校,得到體製內的自由,多少算是達成一半心願。
畢華飛對上哪個學校都無所謂,他爸本著取自於民用之於己的態度占據高位多年,畢華飛就算是隻有幼兒園的文憑,也能平步青雲。他來上學完全是因為同年齡的伴兒都在教室裏,他一個人在外麵顯得特突兀,特不合群,弄不好還能被不識貨的隔區流氓給掃蕩了。學校對畢華飛大駕光臨給予極高獎賞,除了保證不考試也能華麗畢業外,還特別在留學生宿舍單辟出一個豪華房,讓他安心胡鬧。開始成進對畢華飛軟磨硬泡,許諾承擔收拾房間、洗衣服等等雜活,畢華飛不許,隻帶他參觀了走廊上投幣式洗衣機,還拜見了整天在樓裏賺外彙的清潔大姐。畢華飛雖然不給外彙,但出手闊綽,每每高於當天外彙牌價,讓若幹資本主義國家的子弟自愧不如,屋子每天都被大姐按五星級酒店標準打掃。
於是在N多金發碧眼、黑發黑臉的兄弟中,畢華飛成了老外,每天狐疑眼神洗禮就讓他如刺在背。還有幾次守門大爺不戴眼睛,愣不開門,畢華飛對艾瑞訴苦,長這麼大才知道做人不易生活艱難以及深刻領悟到消除種族歧視的必要。艾瑞順便建議讓成進跟他一起住,畢竟成進是自己人,說同一種語言和同一江水,能讓他在敵人內部找到同誌般的歸屬感,也能成功充當內應,給他開門關門守門。可畢華飛礙著麵子不好開口,拿一瓶CD香水賄賂我。我至今記得那銷魂的香氣一股一股衝進胸口的美妙感覺,從此一輩子隻用CD。我揮灑一路香氣,屁顛屁顛的給他去當說客。成進也沒含糊,一點沒想到自尊啊麵子啊等等虛頭巴腦的玩意兒,比我屁顛地更快,一個小時後搬家完畢。
艾瑞、成進和畢華飛是最好的朋友——起碼是認識時間最長的朋友,上幼兒園就在一起,艾瑞得了老師的零食,從來不忘分他們一半,長到可以勾搭姑娘的年齡,三人更是合作無間,畢華飛出錢艾瑞出力成進打邊鼓,用畢華飛的話講就是所向無敵。偶爾哥仨兒也鬧別扭,成進和畢華飛、畢華飛和艾瑞,艾瑞和成進,反正是會剩下一個當和事佬的,所以鬧成什麼樣也不用擔心會耽誤交情。我雖然和他們一邊大,具體點分,還比成進大三個月,可因為是艾瑞的“妹妹”,也就成了“大家的妹妹”。不樂意了三天後,我就發現當妹妹是很有好處的,跟誰撒個嬌都能有求必應,連最小氣的成進也三不五時的給我帶點小食品小首飾,更別說家大業大的畢華飛了,他最狠一次是把他媽剛買的進口化妝品成套送到我們家,僅因為我一句要參加歌詠比賽。後來讓他媽一頓暴打,還死不改口說丟了。那次他媽真是下狠手了,他臉上的五指山活活存在一星期,弄的我超不好意思。他還不讓我告訴艾瑞和成進,嘻嘻哈哈地笑,說沒事。我特感動,每次見到他心裏都水汪汪地,還以為自己喜歡上他了。這可是我的初戀啊,得謹慎得謹慎,於是我強忍著沉默了兩禮拜,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拿石子砸他們家窗戶,他緊張地探出腦袋,我剛要學電影中女主角大喊一聲“我喜歡你”,我字還沒喊完,另一個腦袋就出現在他肩膀上。我認識那個腦袋,校花啊,等心劈裏啪啦碎了一地之後,我特無恥地傻笑,說自己純是吃飽了撐得來消化食了。
往家走的路上,我想了想,也許我並不是喜歡他,單純是因為他源源不斷的賄賂挑動了我的虛榮心,對物質的熱愛誤導了情感,才出現這個誤解。不過我還是挺傷心的,還嘩啦啦哭了一起。我想他以後再也不會給我美國裙子西班牙糕點瑞士冰淇淋了,我真哀傷啊。
事實並不是我所想象,畢華飛不斷換女朋友,可好吃的好玩的好東西還全是送到我手上。我問為什麼?你拿這些去獻媚多好啊。他說傻妹妹,她們都是過眼雲煙,咱們兄妹是要當一輩子的。我就又感動了,然後徹底把初戀埋在櫻桃樹下,從此安於妹妹的位置,享受隻接納不付出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