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如同光的森林,無數夢和隱秘的故事,就隱藏在光影之中。
王鷹愛看這迷離的光影,它們如同音樂的存在令人遐想。
酒吧街上的酒吧大多營業到淩晨四點,藍調則是二十四小時營業。每在工作的間隙,他就會來到這江邊,享受一陣宜人的夜風,呼吸堤岸各種花草的芳香。
黑夜裏的江水閃爍回蕩著城市不滅的霓虹,恰如夢之鏡,浮現出靈魂種種異像。
今夜,沃森帶來的一位澳洲籍女士蘇珊,是王鷹在昆明時就見過的。昆明一個春天的夜晚,蘇珊激動的對王鷹說,她在他頭上看到了上帝的光芒。她說服他一定要皈依基度,一再對他說:“鷹,主已經發現了你,他等待著你啊!”
王鷹始終笑笑。蘇珊還送了一本《聖經》給他,他很喜歡,常常在深夜裏揣讀。
“鷹,我們又見麵了。”明顯發福了的蘇珊與他擁抱的同時貼了一下他的臉。
蘇珊是某國際環保組織的誌願者,也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和當年在昆明那個春天的夜晚一樣,蘇珊再次和王鷹說到上帝和靈魂。
“鷹,相信我的話,你應該皈依上帝,你會得到上帝的幫助。”
王鷹笑:“我不需要上帝的幫助啊。如果我吹得不好,客人不愛聽,那上帝是絕對幫不了我的。”
蘇珊很固執:“鷹,我有一種感覺,還是我在昆明對你說點的那句話,也是借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你們中國人說‘緣’,我在昆明見過你,現在又見了,這就是‘緣’。第一次見你時覺得你和上帝有緣,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真的,你和上帝有緣。”
王鷹笑:“為什麼?為什麼沃森和上帝有緣,Jam和上帝有緣,你和上帝有緣,我和上帝也有緣?”
什麼是緣?即使是宗教的詮釋也是帶著私己目的的。“緣”這個字,應該由每個人來解釋,因為它是和人生體驗、生命曆程相關的,而不同的人生,自然有不同的經驗與感受。
即使已經接近中年,王鷹還是不能說出“緣”在自己的生命中是個什麼。如果“緣”的意思就是相遇,那麼為什麼有的相遇不留痕跡,有的相遇卻深入內心和靈魂;無數的相遇僅僅就是相遇,有些相遇卻注定要影響一生。所以,他並不喜歡這個字,而願意用另外一個詞:尋找。生命或許是個尋找的過程,不斷的尋找自己的所需,尋找某種存在的理由和意義。很多時候人處於麻木或迷惘的狀態,但事實上他仍在尋找,隻是他尋找的東西沒有出現而已。
他從小到十六歲時,一直在尋找母親。當某一天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男人,行走在天地間,他放棄了這個尋找。之後他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尋找藝術的無限和極致,尋找天籟。他不怕流浪,每一個地方都隻是一個地方,他仍然可以到達更多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和幾乎所有現代人不同,也知道有人對他敬重而有人鄙夷,將他作為流浪藝人同流浪記者、流浪文人、流性歸類,他不在乎。有無數流浪者為生存為夢想為欲望而流浪,然後迅速結束流浪。他不是,他會一直走下去。他的生命不是在畫圓圈,更不是為了積累財富。拿自己的靈魂去和財富比斤兩,是現代人日漸物化、靈魂日益衰竭、窒息的原因。
他的薩克斯風每發出一個音,都是在尋找。
他來南方,為尋找阿哈。但在受布摩之托前,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心靈的悸動,知道他又將要離開森林之城雲貴,去新的地方,走上新的道路。
蘇珊將他沉默思考的狀態誤認為他已經領悟,已經準備好了對上帝的皈依。她親切的撫摸著他的頭,說:“親愛的鷹,我給你帶來了一本《聖經》,以前送你的那本一定不在了吧?難怪,你走了那麼多地方……”她從手袋裏取出黑皮的厚書來,“你好好讀,會喜歡的。文德路基督教堂的牧師是我的老朋友了,在你認為恰當的時候,我會帶你去見他的。”
王鷹說:“沒丟,我一直帶在身邊的。”
蘇珊說:“你真是上帝的好孩子,真的,上帝在看著你!”
沃森在一邊說:“鷹,蘇珊對你這麼好,我們都快要嫉妒了。”
上帝的使者蘇珊嚴肅的說:“嫉妒是不應該的,你們已經是上帝的信徒,鷹也應該是。”
三個男人彼此聳聳肩。
蘇珊繼續說:“能成為上帝的信徒者,會被神的光芒照耀,在神的那兒得到美好的靈魂。過去我在你們的身上看到這種光芒,現在我在鷹的身上也看到了這種光芒。鷹,也許你並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謝謝你蘇珊,謝謝你的好意,謝謝你帶來的《聖經》,其實我很喜歡讀,這是一本偉大的書,裏麵是詩一般的語言,並且充滿了智慧,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