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遙看著那些幹巴巴就剩一根半透明的黃色筋的虎鞭,低聲咕噥:“怎麼認啊,這到底是虎鞭還是牛鞭?”
苗女急了:“哥哥你看好啊,這的的確確是虎鞭,我家也就這麼幾條,還是我爺爺親手打的,現在山裏的虎難找了,也很難見到這樣的虎鞭了。”
李遙咧嘴笑笑,但他沒抬頭,苗女看不到他的笑,她繼續說:“我爹爹交代了,這一條鞭至少要換回三袋大米才行。我是看哥哥你常來轉,麵也善,才拿出來給你看的。”說著她果真將虎鞭又藏回了麻袋下麵。
李遙有些費力地低聲說:“我是要找……我老婆不行,冷淡得很,很多年了。我想給她找些藥,你有啥子藥?”
“哦,當然有!這個?你看看,是玫瑰油裏練出來的,我們自己都用過。”
李遙擋開她的手:“不行,這個我知道,性子慢,沒什麼用。”
“喏,這個怎麼樣?”她用兩個手指頭拈一些綠色的藥粉放在他手心裏,“你嚐嚐,這個來得快,男女適用,放水裏喝了,馬上就坐不住,而且時間久,一夜都不過勁。”
“真有這麼厲害?”他裝模作樣蘸了一點放進口裏嚐,然後說:“好,就要這個!”他掏錢出來。
“謝謝哥哥,祝你夫妻幸福美滿啊!”
李遙回避著苗族婦女們意味深長的笑臉,邁著兩條竹竿般的長腿趕快離去。
六月十七日的晚上,阿哈和王鷹在火宮殿試演出服。
這個夜晚有一股特別的腥味兒。
從傍晚開始,不,從午後,阿哈午睡醒來的時候開始。
阿哈午睡做了一個夢,大概是在什麼地方候場,快到自己出場了,才發現自己幾乎沒穿衣服,怎麼辦?大幕已經拉開,她轉身瘋狂逃到後台,想著大幕拉開的瞬間觀眾已經看到自己的模樣了,心裏萬分沮喪,痛哭起來,醒過來了。醒來後覺得渴,她去喝水,那水有一種說不出的醒味!
記得布摩說過,男人夢見自己沒穿衣服是好事,女人就不能在夢中赤身裸體。這夢讓她心情不好,緊跟著看不見的腥味無處不在地將她包裹了。
是腐爛的樹根的味?是髒水裏的魚的味?是她十四歲初潮時藏起來的濡濕的裙子的味?它來自房屋陰黑的角落,來自河水,來自那些百年古樹潮濕的根部,無論她在哪裏,都會呼吸到這味兒。
一段時間以來睡眠不足,讓阿哈的嗅覺更靈敏了。她想,也許是初夏來到,南明河的水回暖了,河底的水草開始隨著水流搖擺起來。河水回暖的時候,河底淤泥的味兒、綠色水草的味兒,都跟隨氣泡冒出來,人們聞不到那味兒,一是因為他們天天看見河水,但心裏沒有河水;再是他們對一種氣味聞久了就再分辨不出它的異常了。
阿哈吃飯的時候河水的腥味就在米飯裏,令她難以下咽。喝水的時候水草的腥味也在杯子裏,她喝一口就要吐。山裏的樹木和疏鬆的泥土以及過路黃花,還有喜鵲的羽毛,都會在雨後天晴的時刻散發出腥味,不過,那味兒是阿哈喜歡的,會給她帶來如饑似渴的食欲,象大地吮吸陽光雨水一般貪婪的吞咽阿媽準備的食物。但是這城裏的腥味,卻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否則,這腥味會攪動她的五髒六腑,發生天翻地覆的嘔吐。
阿哈感到不安。
服裝全部是在省歌舞團租的,它們也有一種味兒,是灰塵和陳舊的人汗混合的味兒。女服是大紅大綠帶裙箍的露肩晚裝,輕紗珠片的背後是亂糟糟的針腳,裙身龐大如國慶節省政府大門入口的大號燈籠,女人被套進這樣的服裝裏是不能動彈的,她連上下舞台都需要別人的幫助,然後隻能是站在原地提著氣拚力唱,雙手緩慢、簡單地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