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 釜底燃薪蛙不悟(3 / 3)

“你看看,你也有低頭的時候吧!”朱儁指著他鼻子笑道。

“公偉兄莫要取笑,我原說拉著王子師一道來,也好替我遮遮羞臉,他呀……唉!死軸子!”盧植道。

“瞧你挑得那主兒,王允那脾氣,就是活活勒死他,他也不打這門口過呀!”朱儁一回頭,“來來來,快給盧大人見禮……這是曹巨高之子孟德。”

盧植隻略一頷首,便不再說什麼了。

孟德總見這樣的態度也習慣了,咽口唾沫道:“席麵已經開了,兩位大人快請。”說著引他們進了堂。

這會兒子真是觥籌交錯水陸畢陳,百十多個幾案從中堂竟排到了兩廂耳房,那些大小官員各部掾屬,有的吆五喝六,有的交頭接耳,有的說笑打諢,有的吟詩論文,有的串席敬酒,還有的竟不知道從哪兒摸出投壺來玩,那場景怎熱鬧二字說得來?

孟德尋得一席讓朱盧二人坐下,想再找鮑信陳溫他們,哪兒還望得見?唧唧喳喳一片人裏恍惚瞅見鮑信的兄長鮑鴻正坐在人堆裏大盞吃酒,想要過去問問,才留意到他共桌的是長水司馬趙萌,附近幾個案子邊坐的是鄒靖、魏傑、馮芳、沮儁等人,有老有少卻都是北軍五營的校尉和司馬,料想他們是湊在一堆兒來的。孟德這才意識到:二叔怎麼也沒來?

早上孟德去請父親,父親竟托病不來,還說什麼四叔沒個兒子,缺了小輩不好看,要不然連他也不叫去。當時孟德還隻當父親嫉妒眾人捧四叔的場,如今看來二叔厚厚道道的竟也沒來,這事兒就不對勁啦!再略一推想,平日交好的崔烈、張溫等人似乎也沒有露麵。

“曹家小子!還不尋個地方吃東西?不餓嗎?”身前的盧植說話了。

“晚生還要替叔父張羅,兩位大人請慢……”用字還沒出口就樂了。盧植穩穩當當坐在那裏細嚼慢咽著倒是文雅,再看身邊的朱儁把頭壓得老低,一口一個肉糜往嘴裏填,大筷子來個橫劃拉,連盧植那邊的菜也加了去,猛地灌酒,後來連筷子都嫌費事了,伸手扯了一個雞腿大口的撕咬著,還咬著塊筋,倆手拽著雞腿歪著腦袋使勁扯那副尊容連帶吃相真夠十五個外人看半拉月的了!

“您、您……慢點兒用,後麵還有菜呢!別噎著……”孟德說著說著實在忍不住了。

“哎喲喲,塞牙啦!”朱儁乜斜著眼睛凶凶看了他一眼,“小子你笑什麼?”

孟德一愣:這小老頭還護食不成?

朱儁抹了抹油光光的嘴道:“你別笑,我今天就是來翻本兒的,我可隨了不少錢,今兒怎麼也得吃回一半來呀!你別礙事別礙事!”說著又自己倒了杯酒,“來,子幹兄,咱哥倆幹一個!”

盧植瞧他這樣哪兒還喝得下去,擺擺手:“你自己來著吧!”

“好!我先幹為敬!”說著一杯酒灌下去,又把筷子綽起來接著玩命。

孟德不再看,扭過頭來暗笑,卻聽朱儁一嘴東西咕咕嚕嚕說了話:“小子你不要笑,你好好看看這滿屋的賓客,他們都是為何而來?有的為升官,有的為發財,有的為拍馬,有的為湊趣,還有盧大人這樣不敢不來的,還有我這等花了錢翻本兒來的,興許還有你的幾個朋友。可真正有幾個衝著他曹老四人品來的有誰?你想想你爹你二叔,他們可來了嗎?”

這時孟德不再覺得好笑了,放眼看著滿屋喧鬧的人,霎時間什麼腦子一空都聽不見了,轉回頭再瞅朱儁的吃相,一點兒都不滑稽!

曹鼎此刻當然不會想那麼多,他心裏正說不出地得意,由著老許訓坐了正席,他倒滿臉紅光親自把盞挨桌勸酒,恰好勸道這一席上。“盧兄,承蒙您肯來賞光,我敬您一杯。”

盧植連忙避席:“謝了。”

曹鼎一扭頭,看朱儁兀自大吃大嚼一手的油,笑道:“朱兄請落箸,我這兒給您敬酒了。”

朱儁沒理會,低頭接著吃。

孟德忙道:“朱大人,我叔父給您敬酒來了。”

“哦!”朱儁慌忙撂下筷子起身,嘴裏還嚼著一口菜,“謝、謝……謝您了!”這口菜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您用得還好?”曹鼎客氣道。

“不錯!挺好!”朱儁舉起杯,“不過這個鰣魚燉蓴菜吃比較好,這樣白水煮味道差了一點兒,咱這邊兒可能是沒有蓴菜。我在會稽那會兒常吃,尹老將軍也愛吃這口兒。”

“是啊?”曹鼎都聽呆了,心說:這是什麼話七八糟的。一回神兒忙道:“後麵還有菜呢,您慢慢用,要是喜歡在下命人……”

“好熱鬧呀!”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來,不單曹鼎,在座的賓客全都是一愣。隻見一個官員穿戴一絲不苟,從外麵走了進來,卻是奉車都尉樂鬆。樂鬆在家養病已久,一年多不赴宴席不見外客了。大家見是他初是一愣,但料想他與賈護他們也算有交情,就不在意了,有零星幾個人打了聲招呼,其餘的繼續吃喝。

曹鼎見他來了,連忙上前道:“樂兄,您能來我可是露臉啦!怎麼還來晚了?快請快請!老朋友都在。”

“咳,我不用飯了,再說我這身體如今飲不了酒。給您見個禮道個賀,心送到就成了。”樂鬆說著仰臉道,“喲!許兄、賈兄、樊兄,你們都在這兒呢!連盧大人也來了,怕是怕尚書台這會兒沒人啦!哈哈!”

盧植臉上一陣發燒;那旁許相、賈護卻不在意,一個勁兒招手要他過去同坐。

“我不過去坐了,還有點兒事兒。”說話間他不慌不忙從身後拿出一卷詔文袋!“奉詔鎖拿罪臣曹鼎,並抄沒家產!”

隨著這一嗓子,院裏稀裏嘩啦,軍兵就跟上拉了!

頓時間滿堂的人驚得鴉雀無聲。

沉默了好半天,眾人聽見一陣嗔怪兒子撒氣漏風的聲音:“我就說我不來嘛!你非叫我來,真不孝順!我一把年紀了不舒服,咱快走吧!走吧……”老許訓晃晃悠悠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