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 釜底燃薪蛙不悟(2 / 3)

楊琦不識得此人,但聽他一張口就道出了自己是楊門子弟、富波相楊牧之後、楊賜的侄子,料此人見識不簡單,微微一笑拱手道:“是啊,酒好呀……我來了。彼此呀彼此……”這話說的有趣,彼此彼此,我是妖精你不是?

“哦?卻原來楊兄也是來……”周毖一頓,回頭對伍俘道,“人呀!知人屁臭不知己屁更醜!”

“在下不才,是這位孟德兄下帖子請來的,非是專為逢迎不請自到。哎!早知如此我也打發我那不成器的犬子帶著他的狐朋狗友來了!”楊琦這話說得極為過分,這已經是故意找茬打架了。

孟德一皺眉:這楊琦是楊賜的侄兒,袁基是袁隗的兒子,這兩家的門生子弟素來不合。眼瞅著這邊有陳溫、鮑信摻和,那頭有周毖、伍俘幫襯,再說幾句一準兒打起來。因而衝兩邊都擺擺手道:“諸位兄台聽我一言,少安毋躁,今日請列位前來都是叔父一番美意,喜日子裏不宜爭執。莫不是我這露台容不下諸位大神仙嗎?”

大夥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就都不言語了,隔了片刻紛紛拱手口稱失禮。孟德對袁基客套了兩句,忙推著楊琦他們走了出去。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知羞恥的老家夥還叫兒子門生出來丟人顯眼!呸!”楊琦出了堂門還不服不忿。

“你小聲點兒!”孟德捂住他嘴,“這滿院子都是人,你給我個麵子還不成嗎?你們呀,兩家子爭了幾十年,有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楊琦扒拉開他手,“他袁家的門生都是什麼樣子?也配和我楊家相提並論,他家德高望重?抱梁冀的大腿、吃五侯的軟飯,什麼醃臢事兒沒幹過?家裏飲酒的杯子全是金的,不貪不受那些錢財哪兒來的?”

“就是就是!”陳溫還幫襯。楊賜與橋玄相交甚歡,所以門生子弟走得也近,陳溫等人自然站在楊家這邊。其實孟德也是這邊的,隻是今天他算東道,禮數是要顧全的。

“得了,都少說兩句吧!要罵等他們出了這門再說,出了這門你拿尿壺扔他我都不管!”孟德笑著抬頭看了一眼,又道,“快別爭了,你們瞧,那真正死不要臉的主兒來了!”眾人隻見院中緩緩走來一位滿頭白發老態龍鍾地老叟,手裏拄著根青竹杖,一步一顫,臉上紅撲撲笑微微的。

“謔!”鮑信驚呼一聲,“許訓也來了,這老家夥八十掛零了吧。”

許訓正是“不開口”許相的老爹,如今確實有八十歲了。莫看一把年紀,名聲卻臭得很,他這輩子一直是抱著宦官的粗腿轉悠。單超那會兒抱單超,侯覽那會兒抱侯覽,王甫那會兒抱王甫,如今這等歲數還抱著張讓呢!因為他豁得出老臉,倒是官運亨通,把那司徒司空太尉三公的位子坐了個遍。隻見他一把年紀顫巍巍一步三搖,卻還跟周遭的人一個勁兒的寒暄搭訕:“喲!劉大人也來了……”,“老趙啊,聽說你兒子官當的挺好呀。”,“仨月沒見,老弟你可發福了!”,“你到外邊混得還不錯吧?”、“怎麼樣,我還剩三顆牙,你呢?”他說說笑笑倚老賣老地嘩眾取寵,也不管自己一把年紀又是曾是公輔之身,跑來湊這樣的趣,實在是毫無廉恥可言。

楊琦連連咋舌,道:“兄弟們,我正咂摸這滋味兒呢!跟他一比,袁隗那張臉就不算什麼了。我想起孔子的一句老話來了。”

“什麼話?”孟德終歸是詼諧好奇。

楊琦笑而不答。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陳溫卻笑了,伏在孟德耳畔道,“子曰: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孟德噗嗤一樂,扭頭又附耳告訴了鮑信,四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一陣喧嘩,曹鼎、樊陵、賈護、許相等人從裏麵一窩蜂迎了出來。曹鼎三步兩步過去拉住許訓的手,接過杖攙住道:“哎喲,老爺子!怎麼把您老人家驚動了。得啦!我攙著您、我纏著您……”

“不礙的!不礙的!”許訓張著一口沒牙的撒氣漏風的老嘴還緊著客氣。

不開口的許相見著老子也開口了:“爹!您怎麼也來了,也不打個招呼!”說著攙住他另一支胳膊。

許訓佯怒道:“怎麼啦?我老頭子不能出門嗎?我早就說要來你橫攔豎擋就是不讓,真不孝順!曹賢侄今天四十大壽我能不來看看嗎?四十呀!不容易!四十不惑嘛……”

“哈哈哈……”在場所有的人都笑了,皆心道:他四十不惑,你老東西都八十啦,比他多一番哪!許相臉上發燒,生怕老爹再出醜了,朝曹鼎使個眼色,倆人連攙帶架好歹把他弄進堂屋去了。

大部分人也都隨著他們進去了,頓時開了席麵,孟德叫楊琦等人先進去,自己到院裏招呼剩餘的從人。猛一眼打見個形容猥瑣幹巴瘦的一個小老頭立在人群後麵,正捋著自己七根朝上八根朝下的老鼠胡子,眯著小眼瞅他。

“朱大人!把您也驚動了。”孟德搶步上前施禮。

“是啊是啊。”朱儁半開玩笑道,“我這回立功受得賞最多,怎麼著也得放點兒血呀!你四叔這一刀捅得可不輕喔,照這樣再來兩刀,我交州一仗的賞錢花得也就差不多了。”

孟德知道他是個隨和人,便也玩笑道:“花完了更好,花完了您好再出去打仗,順便捎著我!”

“哈哈……你倒能算計。”

正笑間,又見一位長者匆匆從甬道而來,此人身材高大,淨白長須,穿戴甚至莊重整齊,離這裏老遠就嚷道:“公偉兄!公偉兄!”

朱儁一回頭:“是子幹兄呐!你怎麼也來了?”

孟德才知道這位就是盧植,一向隻聞其名,見麵卻是頭一遭。料想他是鄭玄的同門師弟,地道的經學大家,怎麼也來我們這等人家賀壽?

盧植根本沒在意孟德,一臉的無可奈何對朱儁道:“沒法子嘛,我現在是尚書,他曹老四是尚書令,如今我這兒叫人令著呐!尚書台是個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地方,論情論理不能不來,我也不敢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