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上) 金風未動蟬先覺(1 / 3)

光和四年(公元181年)九月武威,隴縣

金城太守陳懿接到命令,立刻差人去檢查城牆。

說起來簡直有點可笑,昔日裏遊說韓信的蒯徹就曾言道“邊地之城,必將嬰城固守,皆為金城湯池,不可攻也。”可如今這裏名為金城,城防卻糟糕得很。多年與羌人的征戰使得城牆斑駁累累,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損壞缺失。攻城戰的損耗是一方麵原因,更重要的是混亂時節百姓的民宅常常損毀,所以偷竊城磚去修補自家民房的行為就成了屢禁難止的大問題。這種日積月累的拆東牆補西牆行為給城池造成的威脅往往比戰爭更大。

城牆壞了就應該修,可是朝廷偏偏不出錢,皇上寧可拿錢去修花園也不肯為他的邊防事務操操心。每逢戰亂往往是城中富戶自掏腰包,百姓動手來修城池。可是隻要戰一打完,大夥就又各自搬著磚回家補牆去了。即便是這樣官兵也是不好管的,因為朝廷沒花一分錢,為修城出錢出力的本來就是百姓,人家要把自己出錢出力置辦的東西搬回去自己用,又有什麼理由阻止呢?所以睜一眼閉一眼吧!

沒辦法,涼州實在是太窮了,要搞修城池這樣大的工程非得朝廷撥錢來才行。陳懿隻得一方麵好言好語教諭大家不要破壞城防,另一方麵接二連三的寫奏章申請國庫撥錢。但這種奏章全都是石沉大海,頂多朝廷下一道指令叫核查上報損壞的情況,可真等上報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如今涼州刺史又要換人了,孟佗臨走前還是照章辦事核查城防損失,這也仍舊是走形式的事兒。陳懿把人打發走,心裏一個勁兒的窩火,當初梁鵠當刺史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換了孟佗就變成什麼事兒都得拿錢說話,簡直是拿涼州的邊防重鎮當做兒戲了。難道天底下沒人了,派到涼州的怎麼都是懶散官?

陳懿剛剛把檢查城防的人打發走,緩了口氣坐下來,打算給護羌校尉寫信,突然來人了。

“大人,護羌營假司馬求見!”

陳懿說了聲“請!”便把筆放下了,這下子信不用寫了,有什麼事兒直接叫來的營司馬轉達他家大人就是了,也真是巧。

“左靈!?”陳懿一下子認出了進來的年輕人,“你小子呀!你什麼時候當了護羌營司馬了?快坐!”

左靈二十多歲,高高的個子,魁梧的身材,一臉的精幹相,由於常在外麵帶兵,皮夫曬得黝黑:“大人,您近來可好?小侄這廂有禮了。”

“嘿!這才幾年沒見就出息了,這袍帶這麼一穿,皮弁這麼一戴,還真有點兒將軍的樣兒呀!又看見你爹當年的風采啦!”陳懿笑了,“說說,這兩年是怎麼混的,竟這麼體麵了?”

左靈沒敢落坐,規規矩矩回話:“小侄蒙田大人提攜,在護羌營當了個不大不小的軍官,也跟著打了幾場小仗。後來田大人壞了事,冷征升任護羌校尉,他與我是同鄉,就把我提拔為司馬了。”

“有出息,有點兒你爹的意思。快坐下說話……你來的也巧了,我這兒正要給你們冷大人寫信呢?你一來我倒是省事了。”

“大人有何事要與我家大人商議?”

“事兒大啦!”陳懿見是熟人也就不拘束官場禮節了,“最近羌人越來越多,那個北宮伯玉拉著他的湟中義從又到金城地麵來了,眼瞅著張掖以西到處都是羌人,真要是出點兒亂子可不是鬧著玩的。當初朝廷允許他們回來我就有意見,如今想管都管不得了,再這麼發展下去,這些羌人就能深入三輔,禍在眼前呐……你是破羌營的,這些事瞞不了你。”

“不錯,我看這些羌人動機不好。短短一年半年,深入了四個郡的地方,真要是北宮伯玉一聲令下,他們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幾天的工夫能打到長安,想想都可怕。”

“這些事情上疏朝廷不管用,找孟佗反應純粹是瞎耽誤工夫。孟佗本身就認識北宮伯玉,不是我背地裏議論朝政,差怎麼一個做買賣的主兒來涼州當刺史,這不是開玩笑嘛!”陳懿又勾起這件事來了。

“反正他也要走了,您就焚香慶賀吧!”左靈戲謔道。

“當初梁鵠走的時候不也是人人歡喜,後來怎麼樣?走了一個賣字先生,有調來一個串街貨郎,孟佗還不如梁鵠呢!這次他又走了,還不知道又要調個什麼貨色來呢!”陳懿一撇嘴,卻見左靈不說話一臉的壞笑,“你笑什麼?”

“我笑您還不知道新任使君是誰。”

“你知道是誰?”

左靈不答,卻笑道:“我今天來就是替新任使君送信給您的。”說著將一份錦套包著的書簡放到案上。

“哦?替他送信?沒想到你還認識新任……”陳懿拿起來一看,也笑了,“鬧了半天就是你爹呀!臭小子,早不說!”

左靈之父左昌乃涼州邊將出身,也是夏育、董卓一類的悍將,由於相貌凶惡毛發稀疏,在軍界綽號叫“左禿子”。陳懿一見此人要來任職,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感慨道:“朝廷總算是開了眼,早就該派你爹這樣的人來了。所托非人,前前後後耽誤了多少事兒呀!這次他來有什麼章程?”

左靈恭謙道:“還談不上什麼章程,小侄此來其實正如家父信中所寫,是想聽聽大人您的見解。畢竟家父這些年都在並州打鮮卑,如今檀石槐死了那頭兒算是鬆了口氣,可他對這邊羌人的細情還不甚了解,所以還是想先知道各位郡將大人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