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仔細觀察著腳下,半天才道:“不是官人也不會是匪人。要是他們,何必要遮遮掩掩暗中下手,直接來拿咱們就是了。你再看這腳底下,草都沒踩爛多少,可見對方也就是一兩個人……”說到這兒張角腦子裏嗡地一下子,“不好!快回去!”
哥倆一腳深一腳淺匆忙往回趕,等回到茅屋時才看見屋門打大開,裏麵毫無聲響,馬元義早已經沒了蹤影。
“鬼!鬼!”張梁尖叫了兩聲。
“哪裏有什麼鬼!我失算了,敵人盜走咱們的馬匹,已經知道咱們的人數,咱倆一出去他就對元義下手啦。”
“那豈不是就剩咱倆……”
張角靈機一動:區區這半刻的工夫,對方絕對跑不遠,這樣偷偷摸摸,人數絕對多不了。想至此趕忙捂住兄弟的嘴,靜聽四下的動靜。果然,屋後的方向隱隱傳來沙沙的樹葉聲。他馬上抖擻精神往後麵奔去,張梁這會兒已然驚破了膽,再不敢獨自留下慌忙隨著兄長跑了下去。張角擎著火緊緊追著聲音而去正是他們上山的路!他兄弟翻下崖,衝下山腰,恰是他們來時歇腳的地方,赫然拴著六匹馬。
緊接著傳來微弱的掙紮聲,來時辟的那塊地方的幾棵樹上綁著四個人,正是馬元義、嚴政、左髭丈八和李大目。張梁也瞅見了,趕忙舉著刀跑去要為他們鬆綁。
“別過去!”張角這一聲還是喊晚了,耳輪中隻聽“嘩啦”一聲,張梁栽到了一片陷阱之中。
“哈哈哈……”這時一個黑影倏地竄了出來,之間那人從腰間抽出一道綠光,喝道:“動一動我你小命兒!大賢良師,你這一夜休息得可好呀?哈哈哈……”
張角哼了一聲,舉著火又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看清:此人一張瘦削的臉,蓬頭垢麵,一身黑衣,手裏攥著一把碧綠的青銅劍,那劍芒子正架在張梁的脖子上。那人正是從樂安縣出來尾隨他們的家夥。
“你這口家夥不錯呀,能夜明綠光,他們幾個必定是兩眼一抹黑,不知不覺著了你的道吧!”張角道。
“不錯!我這把青釭劍卻是古今少有的名器,不過能把他們仨綁到這兒可是我的手藝啦!”那人說話尖聲尖氣得意洋洋,“大賢良師,你們一行六個人,叫我單槍匹馬拿了五個,這要是傳揚出去……嘿嘿,你大賢良師的可要名譽掃地啦!看看,我這刀可就架在你弟弟脖子上。”
張角一笑:“你不會傷他的。”
“哦?看來你一點兒也不緊張嘛。”
“你前前後後少說也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了,要是真想殺人,他們這會兒還能有命嗎?”
“哈哈……”那人狂笑兩聲,“痛快!大賢良師果然是名不虛傳。”說著他放開了驚魂不定的張梁。
“敢問閣下大名?”
“我是來求您辦事的,萬一辦不成泄露了名姓可不好呀。”那人朗朗道。
“哦?你想幹什麼就直說吧!”
“此事要單獨談,這邊請。”那人收起劍往密林深處指了指。
“老三你給他們鬆綁,都別跟著。”張角說著隨他進了林子,走了一段料張梁他們聽不到動靜了,那人才收住腳步。
“在下今夜舉止有些魯莽,望大賢良師海涵。”
“你究竟是誰?”
“在下波才。”那人道。
“波才?這不是真名吧?”
“假的又如何?這世道真真假假的事兒還數得過來嗎?就比方您大賢良師有幾手本領是真,但真如百姓傳言的那樣能未卜先知偷天換日嗎?若有那樣的本事,今日您那幾位朋友豈會栽在我雕蟲小技之下。”
“不錯,閣下倒是爽利,但不知尋我張角有何事相商。”
“大賢良師,在下想與您共謀大事。”波才眼睛直勾勾望著他。
“哦?你不是我太平道的道徒吧?”
“哈哈……”波才又笑了,“您老人家可是聰明人,在下也自認為不笨。聰明人之間何必說那些循規蹈矩的傻話呢?我是不是你太平道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的那些教條是哄弄愚昧百姓的,至於咱們之間應該推心置腹。您覺得我說的是不是?”
“哼!推心置腹,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呢?”
“在下不才,在潁川也有一幫兄弟們,這年月不好混呢!望大賢良師能給個名分,讓我們跟著您幹。”
“哦?”這兩句話倒是引起了張角的興趣,“這麼說,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們的嗎?”
“當然,”波才微笑著,“我冒險拋下弟兄們孤身一人前來,您還瞧不出我的誠意來嗎?”
張角點點頭:“說痛快的吧!你既然放著山大王不做,甘願幫我打天下,難道沒有什麼條件?”
“條件當然有,我要您給我權力。”
“權力?”
“您得把豫州、兗州的教眾統統劃給我統領!”
“你胃口不小嘛。”
“但我的本事也不小!”波才悻悻道,“你那幾十萬教徒有誰真有本事統率人馬?不過烏合之眾而已。”
“那你就有這麼大的把握?”
“有!”波才目光炯炯,“我今天憑一人之力擒你五個心腹,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張角來回來去踱了幾步,沉吟半晌道:“不過……好吧!我可以先把潁川一帶的教眾交你統領,你若能把那三方人馬帶好,到時候我自會讓豫州、兗州的教眾聽命於你。”
“可以,”波才自信地一笑,“大賢良師可不要爽約。”
“成與不成,要看你的本事了。”
“那就請大賢良師傳令諸方渠帥聽我調遣吧。”
“用不著那麼麻煩,我有我的辦法。”說著張角從懷裏取出一張黃紙,將九節杖交到左手,右手伸出一指從杖頭挑起一團火焰,隨後一彈,那團火劃道黃光正打在黃紙之上,光芒一閃已在燙出個印記。饒是波才見多識廣,這一次也驚住了,俯身拾起觀看,那黃符上應出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咒語,下麵還綴著九宮梅花圖案。
“拿著它,交與各方渠帥,見此符如見我本人,他們全都會聽你的。”張角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記住了,從現在起你得自稱是我的徒弟,一切都得按太平道的規矩辦!”
波才剛才的氣勢咄咄逼人,等令符真到了手裏卻又狐疑起來,摩挲了半天道:“想不到您真是痛快,這就把一郡之兵給了我。”
“你不信我?嘿嘿……”這次輪到張角笑了,“不信你就把他拿回來吧。”
波才將令符揣到懷裏,又道:“大賢良師,咱們萍水相逢,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倒反於你嗎?”
“你敢堂而皇之找我要權可見你早晚必定不甘於我下,不過漢室不滅咱們都是亡命之徒。正如你說的,你也是聰明人,內訌是絕沒有好處的。”說到這兒張角已經轉身而去,“至於滅漢之後嘛……如果有那一天,咱們就各顯神通吧!”
波才聽得目瞪口呆:“你既知我有稱雄之誌,為什麼還要接納我?”
張角已經走出好遠,回過頭冷笑道:“因為我也是逼上絕路的苦命人,應該給你一個機會。”說完拄著九節杖篤篤而去,不多時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這會兒東方已經破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