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義點點頭,“師傅教訓的是,我等必將竭力輔佐師傅創立大業。”
張角欣慰地低低頭,又道:“我來並州尋張白騎實屬無奈之舉。”
“弟子願聞其詳。”
“好!我當年自襄楷處得知張白騎聚眾並州,料若是得此人之眾,便事有轉機。我等教眾可在魏地舉事,請此人率其部曲自壺口南下直搗京師,漢軍羈絆於此,我等趁機率眾南下諸州,則關東之地盡可定矣!”說到這兒張角炯炯有神的目光又黯淡了,“但見不如聞,張白騎胸無大誌乃一介草莽,不過是個虎嘯山林的強盜罷了。他不敢與我聯袂成此大事,這一個多月咱們遊曆並州也未尋得什麼人可為我等所用,所以我心中憂慮……”
馬元義早覺得張角這些日子心神不定寢食難安,卻不知他心裏思慮此事,勸慰道:“依弟子愚見,您不必記掛於此。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天運在於師,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師傅又何必多慮呢?”
“哈哈哈……話雖這麼說,可是這天底下的事兒偏偏是瓜熟蒂不落,水到渠不成,不打不倒不催不動!”張角自嘲般笑笑道,“難道你以為武王代商光是靠德行嗎?況且樹大招風,咱們已然是名噪於世,若再不做,福盡難來陽退陰進,大禍可就要臨頭了!元義,你明白了嗎?”
“弟子明白了。”
“那好!師傅我叫你辦一件事,這事艱難凶險,你敢不敢做?”張角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眼睛咄咄看著他。
“弟子這條命是師傅給的,您叫我幹什麼都行,生死絕無二話!”
“生死絕無話……世人皆以為生歡死悲,殊不知活著有時比死更難。”張角拉住他的手,看了看四下沒有什麼動靜才說,“為師的本意是想借張白騎之力,讓他擾亂京畿,阻官軍之東向,如今來看已經是辦不到了。那麼我要你率幾方人馬化整為零過黎陽混入京畿之地。到了約期舉事之日,你就地起事,率眾橫掃三河之資,並阻官軍東進,保我教眾在關東之作為。”
馬元義再次跪倒:“弟子緊遵師命!他日統兵定要破漢賊之眾,力殺漢賊至死方休!”
“錯!”
“什麼?”馬元義不解。
“我不是叫你舍命破敵。為師告訴你八個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將漢軍拖住,就是蓋世之功,你明白嗎?我思量再三,這個重任似乎也隻有你能完成。我二弟性情暴戾,三弟秉性浮華,郭太本有黑山之眾絕不肯冒此險地,嚴政不過是靠那張嘴吃飯的,其餘李大目等人都是一勇之夫,唯有你老成持重可堪此任,不要讓為師失望……”剛說到這裏,就聽樹林間窸窸窣窣,好像是有人回來了。張角趕忙攙起馬元義道,“方才我的話不要對任何人提起。”說罷兩人席地而坐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
“大哥!大哥!前麵不遠竟有一座荒廢的草廬,咱們不必再這裏露宿了。我還打了兩隻野兔呢!今晚咱們有野味吃了。”張梁當先從樹後喜笑顏開地閃了出來,後麵緊跟著嚴政,他手裏還攥著兩隻野兔。不多久左髭丈八和李大目也抱著幹草回來了。這會兒天色已經漸黑,一夥人趕忙帶著東西拉著馬匹往張梁指點的茅屋而去。
他們幾個爬過一個陡坡,果見密林間有一座簡陋的茅屋,顯然已經廢棄,屋頂都破漏了,想必是山間獵戶棄下的。眾人大喜,趕忙各自費力將馬匹拉了上來,在屋後不遠處的樹上拴好,低頭進了屋子。
“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家人可真夠窮的了。”
“這話說的,有東西還給咱們留著不成?”
“誰稀罕東西,留我個大姑娘才好,”
“留你個姑娘你就不走了?”張梁和嚴政倆人耍開了貧嘴。
張角將外衣攤開席地而坐,就著李大目割來的蒿草拌著枯枝生起火來烤著兔肉,倒也暖意融融頗有滋味。他吃過東西吩咐嚴政喂馬,叫大家留神柴火就休息了。眾人見他睡去皆枕著包袱躺了下來,也是這幾日旅途勞乏,沒過多久幾個人也都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張角覺得有人呼喚他,睜開睡眼一看,張梁守著殷紅餘燼的柴火,其他人也都坐了起來,“怎麼啦?有什麼事?”
“大哥,”幽暗火光間看不清張梁的臉,但是聽他的聲音已覺得不太對勁,“嚴政出去喂馬一直都沒有回來。”
“有這樣的事兒?”張角坐了起來。
“我一覺醒來料是過了不斷時辰,可還不見嚴政。”李大目道。
“你們找了沒有?”
“還沒有,討您的示下。”
“去找找,要留神山路。”張角說著又拉住弟子,“元義,你不要去!”
其他個人連忙跑了出去尋找。張角盤坐閉目,細聽動靜:好在這一晚沒有風,外麵的一舉一動都聽得清清楚楚。少時間張梁跑了回來:“大哥!嚴政不見了,咱們的馬也都不在啦!咱們怎麼辦?怎麼辦?”他連著喊了兩聲。
“你給我安靜,坐下來,念《令尊者無憂咒》定一定心神!”張角連眼都沒睜,無可奈何道。
張梁心不在焉地念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嚴政他不會拉著馬走了吧?”
“三叔說得哪裏話來,嚴兄弟豈會那樣做!”馬元義都覺得這話說得沒譜。
“那……會不會有敵人?咱們衝出去跟他們幹!”
“現在咱們在明敵人在暗,靜待天亮吧。”張角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睜問:“老三!大胡子和大眼兒呢?”
“他們倆分頭去找嚴政了!”張梁答道。
“糊塗!這種時候你們怎麼還能分開呢?”
張梁的聲音裏透著恐懼,“他們會不會也……”
“別亂講。”張角歎了口氣,雖然他不想說,但是嚴政和馬匹突然失蹤,李大目他們這一去也吉凶未卜,他們怎麼了?迷路了?掉下山崖了?還是叫人擄走了火勢被殺了?張角強迫自己穩住心神。
就這樣,仨人一動不動坐在那裏等著,漸漸地也不知過去多久,李大目和左髭丈八一個也沒有回來,後來連跟前的柴火也都燒盡了,三人陷入了一片黑暗。馬元義沉不住氣了:“師傅,要不要我出去找找他們?”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麵傳來一聲喊叫,喊的是什麼卻聽不清楚,但似乎是呼救之意。
“是大胡子!我去看看!”說著馬元義從包袱裏抽出一把單刀。
“你坐下,我和老三去,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張角即將要把重要的任務交給馬元義,當然不肯叫他以身犯險,“你一定把門關好,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敵人不知虛實是不敢輕易衝進來的。”說著抓起他的九節杖,拉著兄弟張梁出了茅屋。
這會兒正是雲遮月,密林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根本就辨不清楚方向。張角念了幾句咒,右手將九節杖一擎,“呼”地一聲,杖頭上燃起一團火焰,頃刻間將四下照得清清楚楚,哥倆借著光在林間仔細觀察動靜。
“那是大胡子的棍子!”行出去不太遠,張梁就發現了東西。倆人在附近尋了半天終於沒見左髭丈八的屍體,也算鬆了口氣。
“大哥,大胡子膂力過人,大棍子的功夫有兩下子,什麼人能將他輕易擄走呢?會不會是官人?要不是這山裏有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