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 涓涓涇河藏暗流(2 / 3)

“你也敢抗詔?”張讓凝視著他。

“奴才……實在是……”張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劉宏一抬頭嚷道:“趙忠!他不去你去!傳我的口諭,先廢何後為采女,下暴室拘禁起來!”

這一驚之下,張讓已拿定主意,抱住劉宏的腿道:“皇上您不能這樣呀!”

“大膽!”劉宏一腳蹬開他,“這樣的賤人,留她幹什麼!”

張讓緊爬兩步又緊緊摟著他的腿喊道:“皇上三思!皇家怎有屢廢國母的道理呀!”

這下劉宏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是啊!宋後一族已經身死門滅了,如今又要廢殺何後,天底下哪有一個皇帝一連誅殺兩個皇後的,又是巫蠱魘震,又是毒害嬪妃,這樣一係列的宮廷醜聞傳揚出去,皇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後代史官將如何下筆書寫自己?可是不廢掉她,我的皇兒……劉宏的腦袋都要炸開了,他掙脫張讓後退兩步跌坐在胡床上。張讓見他有所動容卻又不敢多說什麼,隻把頭磕得山響;最可憐的是趙忠,已然得了皇上的令,這會兒見此光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左腳和右腳都打起架來了。

“太後娘娘到……”隨著一聲呼喊,董太後麵沉似水踱了進來;左邊呂強、右邊蹇碩,倆人小心攙扶著她。

“母後!”劉宏煩悶間見母親姍姍而至,頓時間沒了剛才的怒氣,仿佛一個剛剛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泣不成聲道:“她死了……”

董太後沒說什麼,隻伸手從他懷裏輕輕接過繈褓中的孩子道:“你也不要太過難受,孩子放在他處你我母子都不放心,我看還是由我親自撫養他吧。”說著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微微歎息了一聲。

“母後,朕要廢了皇後。母親覺得如何?”

董太後一皺眉:其實她從心裏也不喜歡這個兒媳,曾經一度想奪過大皇孫自己撫養,但是張讓的話他也聽到了,畢竟皇後一廢再廢不是什麼好事。自她以藩妃身份入宮以來,宮廷的醜聞層出不窮,再鬧出這麼一件大事,皇家真是威嚴掃地了。現在這個苦命的小皇孫已經抱在了自己懷裏,她日後的生活不再枯燥,別的什麼事也不再那麼關心了,因而道:“皇上,廢後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論你怎麼做,哀家都讚同。”

“這……”劉宏又犯了老毛病,躊躇不知所措了,“呂強、蹇碩,你二人怎麼看?”

呂強從心裏痛恨那個歹毒的皇後,但是皇上再重視自己,也終推不過君臣之分,況且張讓所言不無道理。他略一遲疑,道:“奴才愚鈍,不知此事當如何置措。請萬歲龍意天裁。”

蹇碩是什麼都隨呂強走,也道:“小的也不知該怎樣。”

劉宏見他二人推脫不管,越發犯了猶豫。平時的政務可以下詔征問群臣,可這種事情家醜不可外揚,怎麼好問他人。他狠狠掐了兩下眉頭。

張讓聽呂強不願幹涉,懸著的心依然落下了一大半,趕緊趁熱打鐵說:“奴才以為皇後縱有千般不是,念在大皇子您也要三思呀!小皇子已然沒了娘,難道您還要大皇子也沒了娘嗎?這小孩子離娘的滋味……”他說到這裏連連磕頭,“請陛下開恩吧!”

這話太厲害了!皇帝劉宏本身就幼年喪父,意外地被迎入宮成了皇上。那年他才十二歲,不得不離開相依為命的生母跑到皇宮對竇太後喊娘,這裏的苦楚他本人是最清楚的。想到將來大兒子劉辯以後的日子,他立時心軟了。趙忠、畢嵐和高望見是個空,趕緊也爬到前麵說好話。

劉宏擺了擺手道:“朕不殺她了……朕誰都不殺了……”隨後恍惚遊離到王美人的屍體錢,默默守著他的愛人。

董太後卻鬆了一口氣道:“皇上你再看看他吧,哀家先將皇孫帶回宮,少時就過來……蹇碩、呂強,還有張讓你們四個隨我來。”六名宦官恭恭敬敬跟著太後步出偏殿。

“今天有勞你們幾個了,不過這樣的事情切不可傳揚出去,要是說走了嘴,後果嘛……。”隻見董太後話風一轉,不無哀婉地拍著懷裏的皇孫道,“小可憐兒……你母親沒了,今後祖母疼你……你母親還是挺不錯的,對皇上好,對哀家恭敬,對底下的人也算不錯,又是老王苞的孫女。”她這話像是對孩子,又想是對他們說的,“雖說如今她家道已經摔落,但也不可委屈了她……這樣吧,將她送至陵寢,原來她宮裏的那些人,連同那個剩下的禦醫全都一起派到陵地,以後叫他們接著伺候他們主子。這也算是哀家一點心意吧。”

說罷她轉身帶著宮女離去,丟下六個嚇得麵色土灰的宦官。

叫他們接著伺候他們主子……怎麼伺候?

原本分為兩派互不相讓的六個人麵麵相覷殺人滅口!明明是燥熱的天氣,六個人的脖子後麵卻一個勁兒冒涼氣兒。

正所謂羊質虎皮,能不加詳思冒然下毒手的女人畢竟是見識短淺。

何後這次實在是冒險太大了。平日裏皇上和王美人男歡女愛,連瞅都不瞅自己這個皇後一眼,想起來就怒火中燒:自己不得寵也就罷了,畢竟已不是剛入宮那會兒了,容貌不似當年,人道母以子貴嘛!可是皇上連自己生養的皇子都不喜歡,悔不該當初把孩子交給史道人撫養,弄得父子之間感情生疏,而且連太後那裏都得罪了。現如今王美人也養了兒子,皇上一天一天的在那邊伺候月子,照這個事態發展下去,我母子的命運豈不危險?

何後原也派心腹到西園打探過消息,都說王美人自知有孕怕她謀害暗地裏吃了墮胎藥不想生了,聞知她有這樣的想法也就安了心。不知怎麼回事,那藥竟然未把腹中的孩子墮掉,這下好了,宮裏宦官私下傳揚那孩子必是神明下凡謀害不死的,影影綽綽還道一定會是天子。何後的心理防線實在是崩潰了,終於起了殺心。但殺王美人也不是簡單的事情,皇上太後護著且不論,她祖父王苞乃五官中郎將,本身就管著宿衛殿門,還跟耳報神蹇碩好的穿一條褲子,冒然動手不但殺不了她還會把自己害了。

關鍵時刻還是老天幫了她一把,王苞畢竟年紀太大了,孫女產下了皇子,他興奮過度一場豪飲醉死了,這下何後就少了絆腳石。她怕走漏消息也沒和哥哥兄弟商量,暗地裏買通了調養王美人的三名禦醫,今天又派了心腹小宦官下毒。但等一切都安排完了,自己就打開了哆嗦。站著不是坐著不是,心頭突突亂顫,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別看她戕害了宋後、毒死了馬美人,真要向皇上最心愛的人下手,心眼兒裏還是惴惴難安。又怕毒死又怕毒不死,思來想去愈加害怕,喝退了身邊的所有人,將兒子喚來抱著痛苦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