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狠心拋棄你自己的女人?”我哭道。
“娟,不是我狠心,而是,而是我受不了啊!”亮子哭了,嗚嗚咽咽地,低沉而痛苦。
我沒話可說了。兩個人相處,還有什麼分開的理由比得了一個人受不了另一個人呢?是的,他該受不了,因為很多時候,我自己也受不了自己這被玷汙了的身體!
我默默地起床,默默地穿好剛剛脫下的衣服,默默地梳理好頭發,然後對著梳妝鏡,呆坐了良久。這時,玉樹在樓下高聲喊了起來:“爸,媽,下來吃飯了!”我這才注意到,暮靄升起,天已經快黑了。我心中苦笑,從現在開始,我生活的暗夜,也算開始了。
“起來吧,下樓吃飯,就算要離婚,也不急在這一時,對不對?”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平靜得出奇,冷淡得可怕!
亮子像聽到了什麼可怕的消息,猛然翻身坐起,呆呆地看著我,半晌才又嗒然垂下頭去。我知道,在他的潛意識裏,絕沒有要跟我離婚的念頭。可他男人的自尊心,卻又逼著他跟我說出絕情的話。我不怪他,反感念他的情意。這是造化弄人,是上天的懲罰,怪不得任何人!
“吃飯的時候,要高高興興的,不要讓你媽老漢和我老漢擔心。我們之間的事,自己私下裏解決就行了!”我語氣平靜,心裏卻悲酸得直落淚。
亮子沒有做聲,隻木然起床,穿衣。我見他已經穿戴好,幫他理了理衣領,轉身便走。他卻忽然一把住我,用力一拉,便把我拉入他的懷裏,從背後死死地抱住了我,並將頭深深地埋在我的脖子裏,一句話也不說。
我使勁掙紮了一下,沒掙脫,便懶得再動,靜靜地等他的反應。可等了半天,卻沒等來任何反應。樓下玉樹又高叫了起來:“爸,媽,下來吃飯了!”我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亮子,下去吃飯了!”說著,我又想掙脫他的懷抱,卻依然被他死死地抱著,既不鬆手,也不說話。我急了,嗔道:“亮子,你到底要怎樣?倒是說話呀!”
“我——”亮子像根本就不曉得自己要怎樣似的,“我”了一聲,便哽住了。
“下去吃飯。記得我剛才跟你說的,我們之間的事,私下解決,不許讓雙方媽老漢擔心!”我冷冷地說。
“不!”亮子慌張起來,將我抱得更緊了,不無惶恐地道,“我,我不要跟你離婚!”
聽得這話,我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徑直掉到了亮子的手背上,他一定是感受到了,慢慢地鬆開我,將我扳過身去,痛苦地說:“娟,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樣傷你的心——”
我主動將頭埋進了亮子的懷裏,讓眼淚更加瘋狂地掉落。亮子拿下吧廝磨著我的臉,硬硬的胡茬刺得我臉皮生生地疼,可我卻不以為苦,反而倍覺幸福。我靜靜地享受著亮子對我的溫存,好久好久……
晚飯吃得很高興,幾乎一家人都在亮子麵前獻著殷勤,大家都把菜往他碗裏夾,都把話題圍著他換。亮子沒讓我失望,表現得跟沒事人似的,很高興。他說了很多話,也喝了不少的酒。他本來還要多喝,可婆婆不許,說:“難得回來一次,不許喝醉了!”亮子是個孝子,婆婆的話對他來說幾乎就是聖旨,也就聽了。
婆婆把玉竹和海燕叫去跟她睡,叫公公跟父親擠一鋪床,為亮子和我創造舒心的環境。我們躺下,兩個身體卻離得遠遠的,仿佛一碰觸,就會發生什麼不可測的事故。亮子就像一截木頭,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聽著他沉重得有些壓抑的鼻息,聞著他散發著熱氣的酒糟氣息,我心裏滿是膽怯和焦慮。我想主動去和他親熱,卻又鼓不起勇氣;想閉上眼睛好好睡覺,卻沒一點兒睡意;想悄無聲息地靠過去,然後伸手抱住他,卻害怕他反感,害怕他厭惡。我就這樣睜眼呆望著天花板,眼裏一片茫然,到最後,心裏也變成了茫然的一片。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亮子忽然爬起身,開門走了出去,倒水喝,上廁所小便。我原本茫然的心裏,忽然射出了一盞明燈似的,趕緊翻了個身,朝亮子睡的地方挪動了一下身子,並將手臂伸直,占住了他的地頭。我想,他隻要回來上床,就一定得碰到我,一碰到我,我就一定趁勢將他拿下。我現在的情形逼迫著我必須把他拿下。夫妻分別這麼久,又遇到這種事,我是從生理到心裏,都備受煎熬,倍覺饑渴。
亮子回來,關了門,卻不急著上床,隻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了,打火點燃了一支煙,默默地抽了起來。我偷眼看去,但見煙頭明滅間,他眉頭緊鎖,表情沉重,像在下什麼決心,又像在放棄什麼打算。
我不敢發出半點響聲,生怕驚嚇了他。他抽完一支煙,本以為他就要上床睡覺,沒想他竟又從煙盒裏磕出一支點燃,接著抽了起來。他也許要抽到天亮去,我悲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