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慧口中那位“除了一張皮相有什麼好”的容城主,此時正坐在中軍大帳的虎皮大椅上,聽取眾位將軍的戰報。
平城營主將孟楚征也在其列,這一次,他從平城營趕來高陽城麵見城主,正逢議事開始,索性陪坐在側,借機觀摩一下前線之人與平城營人的不同,也好增益治軍之道。
這一次議事,主要是為聽取成、高兩位將軍的呈報,從而歸納各方見解。
如今,成將軍為高陽城守軍主將,高將軍則由黃坡城調任安城守將。當初,高將軍鎮守黃坡城有方,令得天海軍前鋒營在城前駐紮十日未能破城,打破了天海軍無往不利的記錄,也令得安州失去了反攻的機會,從而奠定勝局,堪稱戰功卓著。
作為天海軍之首,蔣更也位列其內,他一邊仔細聆聽,一邊端量著這滿堂武氣縱橫的將領,豁然明白為何安州儲何會敗在容華一個世家出身的少年手中。
這一堂武將,無不是坐姿筆直,聲嗓高亢,精神飽滿,神色中正,沒有絲毫疲態,也不見任何狂妄,與當年儲何麾下那些狂悖放縱的將領們迥然不同……這才是真正的武人,而令這些傑出的武人心悅誠服地跟隨著的容華,身著戎裝居坐當央,那一身的清肅威嚴,觀之可感,難以忽視。
倘若平州的這等氣象可以如此保持下去,未來的天下必然姓容無疑。
“蔣帥認為如何?”高將軍話落之後,容華問道。
蔣更頷首:“屬下認為高將軍所言極有道理。安北部落與奉州西境內的佘族人原本就有同根之親,而奉州的新任城主的母親來自佘族,倘若通過這一層關係,挑唆安北部落起兵相抗,勢必會對剛剛開始有所安穩的安州局麵再造衝擊,令城主這些年來的精心治理付諸東流。”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先發製人?”尚將軍道,“安北部落有好戰彪悍之名,倘若讓他們搶了先機,我軍必定會陷入一場苦戰,也勢必造成我兵士兒郎的重大傷亡。”
高將軍搖首:“不妥。我們占領安州之後,為清除儲氏弊政,安定民心,城主殫精竭慮,百般設法,甚至親自走訪民匪橫行之地,麵對著一把把橫在頸上的尖刀,苦口勸那些被窮困逼上匪路的民匪放下重械,重回田地,那是何等的凶險?城主向他們許諾,隻須棄械務農,絕不興兵相向。如今安州局麵已逐漸安定,倘若我們在這個時候率先發兵征剿安北部落,那些已然重新務農的民眾說不定就會以為城主出爾反爾,造成人心浮動,謠言四起,豈不落人口實?”
容華頷首:“難得高將軍會為本城主想到了這一步。的確,先發製人的確欠妥,任情勢惡化也絕不可能,各位將軍可有更好的法子?”
蔣更眉頭緊了緊,欲言又止。
坐在容華身後的方之青目光一閃,開口:“蔣帥有話要說?”
蔣更搖首:“屬下隻是突然有一點徒勞無益的感慨罷了。”
方之青微笑:“既然是在此時生了感慨,想必與此時的話題有所關聯,倘若並非蔣帥心中隱密之事,說來聽聽如何?興許就能從中尋到解決之道。”
蔣更歎了口氣,苦笑道:“屬下隻是突然想到那安北部落對夫人向來尊崇,從而也對夫人所收的義女容姑娘甚為向往,容姑娘的名字得以傳播四方,有他們不遺餘力的歌頌有關,倘若緩姑娘還在平州,此時由她去做說客,必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容華眸心一斂。
諸位將軍盡皆默然。
容參議若在,即使沒有大小姐義女這一層身份,那個慧心獨具、奇謀妙思的女子也定然能夠最快得出解決之道,然而,伊人已去,芳影已杳,平州已經沒有了容參議,城主身邊也沒有了緩姑娘。
嗤,曉得我家弟子的用處了?方之青挑了挑眉,心中不無快意。
“蔣帥提醒了本城主。”容華道,“安北部落既然與我容氏有這層溯源,就由本城主走一趟吧。”
高將軍一驚:“城主要去安北部落?他們與那些因為饑貧不得不淪落成匪的百姓可不同,好戰嗜血是天性,一旦牽扯到本族利益,絕不可能有一絲的妥協。倘若城主出現在他們的地界內,必定引發戒備重重,更甚者,如果正逢奉州派去的人在,城主豈不危險?”
容華淡哂:“那麼,事前派人給查探清楚,確定奉州的人不在時,本城主前往草原一遊不就好了?”
高將軍頭搖得厲害:“關鍵還是安北那些人的血性……“
“這樁事終須解決,先發製人打也不是,靜觀其變挨打也不是,還有更好的法子麼?”倘若容緩還在,此時即使她願意前往,又如何能把她派往那樣的地方?話說回來,她現在正在走的,仿佛是一條更為艱險的路呢。
方之青思量了半晌,道:“城主早晚要與安北部落的首領見麵,選在這個時候也未嚐不可。隻是,為安全起見,不妨提前造些聲勢,放出一些風聲,諸如奉州的內鬥、現任城主地位的岌岌可危等。安北人與胡、葛之地的邊族部落不同,他們很懂得審時度勢,隻需要讓他們看到與其與一個地位隨時不保的人聯手,跟隨英明穩健的城主更有光明前景,自然就不會有起兵興師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