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葡萄(2 / 2)

林海將陳軒按回床上,鏡片遮住了目光。

“不會。”他說,“永遠不會。”

院外黃包車叮鈴鈴地過去一輛又一輛,林海說完起身出門,雲四坐在小板凳上搓雪球,聞聲湊上來:“行長,查不出來。”

“什麼都沒查出來?”他撣了撣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繼續查。”

雲四躊躇了一下:“也不是什麼也沒查出來,就是……”

“說。”林海心情不好,蹙眉道,“查到什麼說什麼。”

雲四連忙將查到的一幹消息都說了,事無巨細,上到陳振興的小妾打牌輸了千把塊,下到陳記的賬房算錯一筆小錢,最後拍著腦門嘀咕:“陳記這兩天似乎死了個孩子。”

“嗯?”他仰起頭,“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雲四不太確定,“行長,陳記家大業大,下人生了個孩子養不活,那也是常有的事。”

“可陳軒就是這兩天忽然纏上我的。”林海引著雲四往書房走,“沒有任何預兆,也不知道他的出現是陳振興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

“行長,三少爺纏上你不是好事兒嗎?”

咯嘣,梧桐樹被積雪壓垮一根枝條,林海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

雲四還不知觸了他的逆鱗,兀自說下去:“我聽人講,有種感覺叫……叫什麼一見鍾情?說不準三少爺就喜歡行長這樣的。”

林海停下腳步,揉著眉心冷冷地笑了一聲:“雲四,你最近是不是常去彩雲軒?”

雲四連聲否認。可惜已經太遲了,林海一口斷了他半月的工錢。

“行長……”雲四愁眉苦臉,“你說死掉的孩子會不會是陳軒的?”

“陳家的三少爺若真有了孩子,能瞞到今天?”林海直接將這個想法否定了,“況且陳軒上頭還有兩個娶妻的大哥,輪誰也輪不到他。”

“說起來……坊間一直有個傳聞,說陳振興的兒子不全是親生的。”

“什麼?”林海大驚,挑眉按住雲四的肩,“你方才怎麼不早說?”

“沒有證據。”雲四苦笑,“行長,咱們分會從不與陳記正麵打交道,自然不會去細查他們的家事,再說這傳聞由來已久,大家都當笑話聽,若不是這回出了事,我也想不起來……”雲四話未說完,林海已轉身急匆匆往回走。

此時剛過正午,冬日的光漸漸冷了,他撞上兩個為陳軒送吃食的小廝,閑閑一瞥,沒發現什麼特殊東西,想來陳三少在旁人家裏也開始學著收斂了。

林海沒有敲門,直接闖進去,卻見陳軒摟著一個麵紅耳赤的姑娘,調笑:“要聽曲兒嗎?”

“陳軒!”他氣得厲害,將自家下人遣走,“你是不是想傷得更厲害?”

陳軒懶洋洋地倒進床榻,一條腿掛在床頭,腳尖勾著雪白的床紗:“林行長,可別這麼咒我。”

輕飄飄一句話,把過錯全推到了他身上。

“你給我聽好了。”林海不願與陳軒過多糾纏,“如果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爭陳記的家產,我不會幫你。”

“叮”的一聲輕響,陳軒手裏翠綠色的調羹掉進了羹湯裏,他從男人眼底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恨意,但當陳軒再次抬頭時,林海發覺對方在笑。

“林行長。”陳軒靠著枕頭向他招手,“我沒力氣,你喂我。”

“喂你?”

“嗯。”陳軒絲毫不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無理的要求,掀開被褥給林海讓位置,“我想喝這道羹,瞧著清淡,就是不知道喝進嘴裏會不會爽利。”

林海一動不動地站著,像是沒聽見陳軒的話。陳軒也不強求,費力地翻身,露出後腰洇血的繃帶,他伸長了手臂夠湯匙,指尖打顫,連鼻梁上都滲出了汗水。林海蹙眉盯著陳軒蒼白的臂膀,昏暗的光在那片潔白的皮膚上打轉,待雲層漸厚遮住日頭,他才覷見淡青色的舊傷。

陳軒將調羹舉到唇邊,勉強喝了一口,繼而陡然力竭,眼瞧著就要跌下床去,林海本能地伸手一拽,將人抱進了懷裏。

“嗬……”陳軒從胸腔裏擠出含糊的笑,麵頰上湧出病態的紅潮,繼而不等林海推開自己,猛地抱住他的脖頸吻上去。

雙目相對,一人彷徨震驚,一人決絕狠厲。

與夢中完全不同,那雙唇根本不熱烈,甚至像不久前落於林海麵頰上的積雪,絲絲寒意裏還夾雜著濃重的血腥氣。

“怎麼?”陳軒勾起唇角,目光如寒潭,水波不驚。

林海輕輕吸了一口氣,想將男人推開,然而陳軒腰後就是雕花的床板,他想起身離開,陳軒壓著他的腿,再動怕是姿態更曖昧。

陳家的三少爺似乎不愛留後路,既把自己逼上絕路,也不給林海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