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三娘耳聽得遠處鬆濤陣陣,憶及陶婉如的紅顏薄命,不由悵然而歎。
她拿掃帚嘩啦嘩啦清掃著院中的落雪,隻冷冷對蘇世賢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尚未大難臨頭,蘇大人便學會各自飛翔了。前頭您負了陶小姐在先,如今又來算計大富大貴的瑞安長公主,便不怕東窗事發,您賠上這條命都不夠平息您那位長公主殿下的怒氣。”
蘇世賢素知甄三娘一張利嘴得理不饒人,早便做好了吃幾句排揎的準備。聽得如此不留情麵的話,一張臉還是青紅莫辨,臊得恨不能鑽進石頭縫裏。
他忍辱說道:“甄三娘子,我自己做下的罪孽自然是無可分辯,也怪不得您有如此輕賤之意。我也曾想過另擇一處山青水秀的地方將婉如重新埋葬,好叫她入土為安。隻是思來想去,不如叫她離得親人更近一些。”
蘇世賢的意思是陶家已經舉家搬遷,陶灼華這輩子也未必會再回大裕,留了陶婉如的骨灰孤苦伶仃待在大裕,還不如送去陶家人身畔。這樣逢年過節、生辰忌日,陶灼華也能時常在她墳前燃柱清香。
甄三娘曾自陶灼華等人口中聽到過瑞安的不可理喻,也見識過如今瑞安在大裕的隻手遮天,對於蘇世賢述說的瑞安欲將陶婉如挫骨揚灰之事,甄三娘其實並不懷疑。
她小心翼翼彎下身來,將金絲楠木的盒子擺正,重又將漳絨包袱細細密密裹上,這才鄭重擺到佛龕的一側,又替她上了幾柱香。
回過頭來見蘇世賢依舊杵在地下,望著佛龕的方向似有不舍之意,甄三娘不忘再刺蘇世賢幾句:“蘇大人祖籍青州府,這裏盡有親朋故舊,小婦人委實不曉得何時祖墳上冒過青煙,竟得蘇大人如此信賴。”
蘇世賢微微苦笑道:“甄三娘子這話問得原有些道理,我的確想過要請族人幫忙跑腿。一則怕走漏消息,二則怕惹得陶家人不喜。我曉得三娘子恩怨分明,才大膽前來相求。求您看在陶家昔年的恩惠上,將婉如平安帶去。”
甄三娘對著蘇世賢帶嘲帶諷,心裏卻早認下了這趟差事。她在佛龕前認真拜了幾拜,立起身來說道:“蘇大人若是再無旁事,便請回吧。您貴步臨賤地,小婦人這裏卻毫無待客之意,咱們不如就此別過,免得彼此瞧著生氣。”
毫不留情地衝蘇世賢下了逐客令,蘇世賢唯有無言苦笑。他瞧著皎若清鬆卻又冷若冰霜的甄三娘,隻得告辭了出來,重又策馬回去青州府中。
蘇世賢懷念舊時味道,想要自隆壽齋中買些玫瑰餡子的月餅嚐嚐,到了古街上才恍然此時店家打烊,他這一趟無功無返。
甄三娘自是不曉得蘇世賢這些日子心情的轉變,隻是發狠般剁著秋日裏曬好的豆角,替陶婉如灑了兩滴眼淚。她這些年替人行醫,早見慣了生老病死,對房中擺著陶婉如的骨灰並無懼怕,反而每日替她燃柱素香,好助她早登極樂。
過了上元佳節,大地早又回春,玲瓏山上荒草返青,甄三娘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將那隻盛有陶婉如骨灰的金絲楠木盒子裏三層外三層包得嚴嚴實實,雇了輛馬車便踏上了去往大阮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