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水煮得滾沸,大紅袍的葉片恣意伸展,那一碗茶湯漸漸變得濃鬱。
吩咐茯苓送了兩杯茶給德妃與清平候夫人,陶灼華與何子嵐兩個重新添了衣,依舊握著茶盞坐在樹下說話。
山寺間清冷無限,陶灼華身上略有涼意,嗅得那滿樹的花香到也沁人心脾,便不急著回屋安歇。何子嵐更是感覺心情大好,她命人抬了把搖椅出來,半臥半坐在搖椅上,仰望著漫天的星子,對陶灼華輕歎道:“灼華姐姐,城外真是神清氣爽,連天際的星子也格外明亮。”
巍巍宮牆總是四角合圍的天空,裏麵湮沒了多少人的真性情。陶灼華不承想這樣的感慨也能發生在何子嵐身上,她以手肘支著臉頰淡然說道:“心中有佛,處處都是普陀聖境。子嵐,這天還是同一片天,並不曾因為你身處何地而改變。”
何子嵐聽她話裏頗有幾分禪機,細細咀嚼下到好似大有深意,凝眸沉思了半晌,方輕輕歎道:“樹頭花落盡、滿地白雲香,當是灼華姐姐這樣的性情。子嵐愚鈍,依舊會傷春悲秋、睹物思人,當真是俗人一枚。”
遠遠的鍾磬聲不絕於耳,到顯得山中的夜晚格外寧靜。陶灼華望著這不染世事的少女,深深覺得她還是白紙一張,更不忍心她往後被瑞安的墨筆塗黑。
她籠著被風吹起的絲發,隻是淺淺笑道:“人有七情六欲,哪裏能夠免俗。子嵐,咱們但求無愧於心,首先對得起身邊的親人。
何子嵐纖長的睫毛輕展,掩住了眼中濃濃的霧霾。她輕輕一歎,側過身來望著陶灼華道:“對得起身邊的親人,說真來容易,做起來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姐姐,我夾在許家與父皇之間,如今卻有些兩難。”
自打發現了何子岕身上穿著高嬤嬤縫製的宮袍,何子嵐便曉得他與這位舊仆沒有斷下聯係。一向知無不言的親弟弟變得有了自己的秘密,姐弟二人雖然說不上是有了芥蒂,到底不比從前的親密無間。
伸手出去接了一朵悠然飄落的金桂,何子嵐幽幽說道:“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灼華姐姐,我從前不大領會這句話的意思,如今卻有些懂得。”
前世裏何子岕一直留在京中,仁壽皇帝臨終時還曾托付何子岑對他善加照拂。表麵上的冷漠不見得是對何子岑的漠視,仁壽皇帝其實頗為用心良苦。
許家的事情已然如過眼煙雲,他不願因為自己對這對孿生姐弟的疼愛而將他們執於風口浪尖,乃至於讓一眾的言官朝臣再翻舊案,將許大學士一家再添詬病。
身為帝王,需要麵對的是天下蒼生,委實不能以個人喜好做數。陶灼華從何子岑口中曉得過事情的來龍去脈,對仁壽皇帝這種做法頗以為然。
如今聽著何子嵐的口氣,到似是有幾分領悟,卻又含了莫名的酸楚,大約與何子岕有些分歧。身在局中,旁人無法替代,唯有自己慢慢領悟。
她便拉著何子嵐的手道:“既是出來散心,便將煩心事暫且擱在一旁,無須想得太多。明日隨著德妃娘娘拜過了菩薩,咱們便往後山去賞花。大相國寺的後山植了幾畝芙蓉,此時正值花季,大約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