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瑞安的疾言厲色,蘇世賢早便習以為常。
他清雋溫秀的臉上一片黯然神傷,衝瑞安直直分辨道:“殿下,前次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那波斯人一麵之辭,道是您曾與胡裏亥私下往來甚密。世賢此前從未聽長公主提起此事,又如何敢輕信?再說那時三品以上的朝臣都在宮中侍疾,多少雙眼睛盯著殿下您,世賢如何敢將波斯人到訪的消息奉上?”
瑞安嘴唇張了幾張,到極難從蘇世賢的巧舌如簧中找到破綻,卻直覺是受了旁人的算計。她揮手斥退蘇世賢,獨自沉吟了許久,重又回味當日金鑾殿上的一幕,將當時每個人都在心裏細細念叨了一遍。
“梓琴,梓琴,臭丫頭到學會了吃裏扒外”,瑞安惱怒地喃喃自語,那雙目赤紅的模樣叫從外頭剛剛進來的費嬤嬤表情一滯。
蘇世賢出得芙蓉洲,望著眼前的碧波如泓,心裏的悲涼愈來愈濃。方才噎得瑞安說不上話來,他心裏卻並不痛快。妻子不象自己的妻子,女兒又不是自己的女兒,華麗麗的長公主府便是黃金鑄就的牢籠,鎖住了他前半生曾期許過的鵬程萬裏,又將埋葬他後半生的鬱鬱失誌。
瞄準了湖上一朵晚開的碧蓮,蘇世賢隨手撿了枚小石子扔出,終歸失了準頭,那石子未曾打到蓮花,隻在湖麵泛起輕微的波瀾。
身後有裙裾窸窣的聲響,隔著幾步遠,是一身蓮青色對襟紗衫的半夏,因是晚來風涼,她又特意添了件月白錦緞掐牙的萱草色比甲,沐著融融月光,往日平淡的模樣到添了幾分清秀。
瑞安素日穿紅著綠,卻從不喜她身畔的人濃妝豔抹,一秋與半夏這些在芙蓉洲得勢的丫頭平日不是煙灰便是蓮青,又鮮少塗脂抹粉,整張臉便顯得老氣沉沉。
半夏在蘇世賢身畔不遠住立住,以一貫恬柔的姿態俯下身去,喚了句蘇大人,清清淺淺地說道:“長公主今日心情不大好,大約遷怒了大人,大人莫往心裏去。”
若不曉得長公主的秉性,蘇世賢大約會以為半夏是瑞安特意派出來安撫自己,如今卻沒有那般的自做多情。他衝半夏和緩地一笑,溫和地說道:“天長日久,早便習慣了,到讓半夏姑娘瞧了笑話。”
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半夏不曉得打從什麼時候起,心間時時有了蘇世賢落寂的身影。方才瞧著他在瑞安麵前忍氣吞聲,心裏便跟著一陣一陣的酸澀。她借故跟了出來,隻想安慰一下蘇世賢,卻又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瞧著半夏欲言又止的模樣,蘇世賢到無心與她糾纏,隻繼續溫和地說道:“太晚了,半夏姑娘回去吧,若在這裏耽擱了功夫,大約又會挨罵”。
許是夜色如水,蘇世賢長衫寥落的身影又被月光拉得格外清秀絕倫,如錦瑟無端,一弦一弦撥動了半夏塵封已久的心,她的臉色便有些緋紅。
半夏往湖畔移了半步,離得蘇世賢更近。她低低說道:“蘇大人,近日長公主隻為大阮那邊有信來,心上才不痛快,並不是特意針對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