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麵絹紗的宮燈盈盈燃著一點螢輝,與何子嵐姐弟二人分手之後,陶灼華默默走在何子岱的身後,不曉得該如何搭話。
立在何子岱的角度,陶灼華可以理解他前世裏對自己的誤解,卻不想諒解他曾經對自己犯下的錯誤。若不是何子岱不管不顧將自己扔在瑞安的府門前頭,她與何子岑的孩兒該有幸能望一眼這亦曾充滿美好與憧憬的人世間。
陶灼華下意識地將手撫在自己平坦的腹部,自然再沒有與腹中胎兒血肉相聯的感覺,隻是抓住了從腰跡垂落的一根素色絲帶。
將目光冷冷地落在何子岱的身上,她聽得自己發出的語言空洞而又冷漠:“齊王殿下,青蓮宮已然在望,您不必再送,咱們就此別過吧。”
何子岱聽得陶灼華冷冰冰的聲音與平日不同,一雙深湛的眸子便直直向她望去,宛如枯井般的目光裏卻挾裹著萬千莫明的情緒。亦沒有再如平日般嘻嘻嗬嗬的隨意,他隻是指著茯苓平靜地說道:“前頭候著去,我與你家郡主有些話說。”
茯苓被何子岱冷漠的目光瞧得有些打怵,卻顫巍巍往陶灼華身畔靠近了兩步,護主的意思十分明顯。陶灼華不曉得自己與何子岱有什麼話說,隻怕他為難茯苓,便給了茯苓一個安心的笑容:“去一旁亭子裏歇歇腳,我一會兒便喚你。”
一步三回頭地走去旁邊的夕照亭畔,隻怕何子岱會傷害到陶灼華,茯苓擔憂地瞪大了一雙眼睛,急得手心裏都捏出汗來。
見茯苓已然退卻,陶灼華輕輕泠泠的目光裏好似一片平靜,卻有些拒人千裏的決絕。她向何子岱淺淺一福,坦然問道:“未知齊王殿下有什麼吩咐?”
何子岱斟酌並半天,聲音雖然低緩,吐字卻極清晰。他認認真真說道:“灼華郡主,子岱想求您一件事。隻要您答應這一世與我兄長沒有交集,子岱這一生便任您驅策,可好?”
飛雪挾裹著寒風撲麵,身上厚厚的狐裘大氅似是不能抵禦心間一陣陣徹骨的陰寒,陶灼華將手爐緊緊抱在胸前,讓那一星半點的暖意驅逐著何子岱冷冰冰的話。她直直望向何子岱,忽然咯咯笑出聲來。
“陶灼華,我方才的話是認真的,你何不認真考慮一下?”何子岱明亮的眸子間似有火焰明明滅滅,叫人瞧不真切。他一字一句說道:“我兄長能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夠做到。我們不如就此成交?”
陶灼華雙瞳剪水,眸間浮起一片森然的霧氣。不曉得是激動還是傷心,笑著笑著,卻有兩串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她伸出青蔥玉枝指向何子岱,笑得彎下了腰來:“齊王殿下從來都是一幅先入為主的姿態。你為以你是誰?你想要任我驅策,我便須領你這份情誼不成?”
她豁然抬頭,抬起右手胡亂在臉上一抹,將那幾串淚水拭去,然後一步一步往何子岱身前逼去。這樣的陶灼華似一刀出鞘的尖刀,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冷銳的氣息,令何子岱悚然一驚,不覺後退了幾步。
夜動吹動梅樹上的落雪,幾片紅梅合著雪花飛揚在陶灼華的頭頂。她立在梅樹下凝然不動,深深呼出一口氣,努力將前世的種種不堪拋開。再抬頭時,一張清韻皎潔的麵容已然絲絲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