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麼?
——我啊,我身邊這種人多了去了,因為我家也是沒落的貴族,而我現在還沒嫁人,他們可能覺得同為沒落的貴族和我比較門當戶對吧
她瞥開視線,手上不自覺地纏起自己卷曲的火紅發梢,努力嚐試著轉移話題,平和島靜雄瞥了她一眼,九年前牢裏囚犯們的隻言片語伴隨著昏黃的火光和沉默剛硬的鐵柵突然在腦海中閃回起來……
「——前天半夜的時候,藍色平方的人因為謀殺洛倫佐侯爵的罪名統統被抓進來了,他們所有人都說是甘樂小姐給他們下的套……」
他又想起了那封致使自己失去右臂的信
「嘛~其實也沒啥好說的,我寫這封信就是為了告訴你三件事,第一,死在血杉酒館裏的那兩個達拉斯是我殺的,第二,我哥也是我殺的,第三,你父親是我爸殺的,還有,他把你媽給上了。
我和我父親就是一路貨色
折原臨也」
想到這裏,他的大腦一陣刺痛,不禁閉上眼睛使勁按了按太陽穴,並抬手將劉海撩至腦後
——你是叫簡·安東尼奧·克羅切吧
——什麼嘛~我們認識了都快一年了,你居然還在問我名字
——你父親是不是九年前被謀殺的洛倫佐·克羅切?
他直勾勾地逼視著伊薇·克萊門紮,那由蜜色瞳仁散發出的灼人的目光使她感到自己無處遁形
——是…是啊,這件事當時鬧得還挺大,藍色平方被絞死了好多人,剩下的都被當成凶手抓進牢裏去審訊了……去年跟你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你怎麼沒啥反應?
「不……她不是簡·A·克羅切……就算她再怎麼會隱藏自己的情緒,當我提及她父親被謀殺這種事的時候也不該是這種反應……她理智過頭了」
眼前的這個“簡·A·克羅切”雖極少談及自己的家庭和身世,但經她這麼一說,平和島靜雄這才想起,去年她在闖入後第二天確實跟自己說起過此事,但那時父親和謀殺這兩個字眼勾起了他對自己父親死亡的回憶,想起了折原四郎還沒死的這個事實,便沒再注意她之後說了什麼
——你到底是誰……
——噢,別這樣,靜雄君,我的情況和你不一樣……我已經竭盡全力抹殺掉那一段回憶了,你還非得要我回想起來不可麼?!
情急之下,伊薇臨時想出了另一出戲碼——她猛然抱住頭用顫抖的哭腔說道,臉上浮現出極端痛苦之下的神經質微笑
這種出神入化的演技是女人的專長,若是折原臨也在現場目睹了這一幕恐怕也要自歎不如
——抱歉……我原本是不打算對你刨根問底的,但這次…你瞧,我又被人背叛了
平和島靜雄抬起右手僅剩的半截上臂指了指自己的腋窩,哭笑不得地說道
——幸虧心髒長在左邊,否則我大概早就被岸穀新羅製成標本了……我也想相信你,但我沒法自欺欺人……我不明白啊,簡,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上帝要這樣懲罰我,讓我與全世界為敵……我隻不過是想為父親報仇而已,這要求很過分麼?為什麼他們都要合起夥來欺騙我?!
他的拳頭握緊又鬆開,幾乎是在低聲咆哮著壓抑話語間的怒意,自從他這次戰敗回來後,他還沒好好發泄過,看到他之前玩笑式地說起巧遇岸穀新羅的經曆時,伊薇還以為他已經對失敗習以為常了,當他回到西境後,所有人都在安慰他說要不是那個挨千刀的叛徒,這一次是沒可能失敗的,而他早已學會了偽裝自己,學會了將所有憤怒、痛苦和令人鼻頭發酸的不甘咽下肚——他已經攻入了卡薩威爾,他已經看到了王宮那銀白色的堡頂,就差一點……他離勝利真的就隻差一點……
他真想一拳下去把桌子砸碎,或是衝出門向全世界昭示自己就是平和島靜雄,讓人把自己押到王宮好一舉掐斷折原四郎的脖子,但他沒有,他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做——那一刻,伊薇從他的眼裏隻看到徹骨的絕望
她沉默了一會兒,轉而伸手揉了揉他的右肩以示安慰
——抱歉……我不該騙你的
她咬了咬下唇,祖母綠色的瞳仁像小鹿一般無辜而膽怯地左右閃躲,並開始趁機散發雌性荷爾蒙
——算了,如果你實在不想說的話……我也無意揭你傷疤……
——不,我說……
伊薇知道如果不能讓平和島靜雄向自己完全敞開心扉,她就不能從他這兒獲得完全真實的情報,於是她最終堅定地望向那雙散發著灼人目光的蜜色瞳仁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靜雄
按捺著心頭洶洶漲起的旖念,她一邊尋思著如何開口,視線的焦點最終落在了他嘴裏叼著的那根煙鬥鬥缽裏的火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