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媽了個豬狗屁!”徐中賀揮舞著拳頭對著圍過來的小分隊民兵,大聲嚷嚷著:“今天拿不出證據來,我全他媽的收拾你們!”
馬天才揮動著大巴掌,拚命地維持著那早已凋謝了的威嚴,衝著騷動的人群喊著:
“靜靜,都他媽的給我靜靜!他惡狠狠地奔向麻秀蘭,抓住她的一隻胳膊,厲聲地說:“你還不快說,罪人王堅就在這裏,你怎麼不揭發?”他盯著她的眼睛,帶著無限的、凶惡的殺機。
仿佛天崩地裂,王堅感到了一陣的眩暈。他做夢也想不到,馬天才會弄成這樣一頂血腥的帽子來誣陷他。在同齡人中,他的不幸已達到了極限。他那原本就單薄的瘦弱的肌體,已被生活的磨難鏽蝕得斑痕累累。這種突如其來的衝擊和敲打要比過去那麼多迫害都沉重。現在沒有什麼可以來慰藉從心底裏而不是從感覺中猛然高漲起來的痛苦與悲憤。他默默地、煩躁地等待著。他與人們以及馬天才一夥是不謀而合地隻有一個共同的願望,那就是麻秀蘭的供詞。但他清楚地知道。他與他們這種默契的區別在於麻秀蘭的一句話可以澄清事實的真相,也可以將他推至無底的深淵。這一刻的寂靜對他來說,要比二十幾年來的生命還長、還朦朧。
麻秀蘭從走進屋來,就一直在哭,也始終沉默著。她認為,在這種場合裏,她的沉默是最好和最犀利的武器。對馬天才的猖狂言行充耳不聞,露出置之不理地態度,她覺得這就等於把什麼都告訴了大家。軟弱的姑娘把沉默作為懲罰,她想這比打後腦殼或者說是一串罵人的話有力得多。
“麻秀蘭,光哭頂什麼事,你該說話。”
她順著聲音望著王堅,他正用鼓勵的目光迎著她。他那深邃的目光裏,飽藏著驚詫、憤慨、痛苦——也包含著對她所有不幸的同情。他是一個清白的好男子,硬要說他是罪犯,這有多麼的不公平呀!恰在這時,腹部裏的胎兒正在蠕動,秀蘭的心像蠍子蟄了似的疼。她咬緊了牙關,仿佛此身已走進了龐大的墳墓,她將臉轉向了馬天才,抬起她那蒼白的無力的、哆嗦的手指著馬天才那張鬥大的長臉,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來:
“馬天才,你是個大壞蛋,你……”
馬天才死命地擂桌子,麻秀蘭的話截然而止。“你要敢說我,上邊不槍斃你,也要用大牢把你給迫害死!”她想起了他對她說的話來,於是,這個懦弱的姑娘在這千鈞一發地時刻給嚇癱了。
“天啊——我怎麼活呀——”她絕望地哭喊著。
人們不約而同地都站了起來。然而,她卻沒勇氣去看那麼多憤怒、責怨、焦急的目光。她仿佛成了叛逆,被這麼多目光組成的羅網給包裹著,她終於給嚇得昏死了過去……
一塊石頭落了地,王堅總算暢通地舒了一口氣。
“哼!老丈母娘跟女婿鬧著玩——我就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孫玉君高興得直拍大腿。
徐中賀轉身去抓馬天才,罵道:“奶奶地!今天你碰倒了王堅幾根汗毛得跪著給我扶起來!”
“吵吵什麼你。”楊文平一臉的嚴肅。他白瞪了一眼徐中賀,又把目光落在了馬天才的臉上,那種厭惡的目光仿佛在說:“你表現得那麼凶,來得那麼猛,結果弄來煮過的炮彈——臭籽一顆!我看你今晚怎麼對群眾去解釋。”
徐中賀才不吃他那一套呢,仍是吼道:“楊書記,你看看你的手下,抓人比過去抓壯丁還隨便!”
馬天才這炮的效果雖然不佳,但他的自我感覺卻良好。慶幸的是她昏死了過去,真要是清醒,抖落出自己也未嚐不可能啊!他慌忙地抹著頭上的汗水,既沒敢瞧楊文平也沒敢理徐中賀,急忙拋製出他的第二炮:
“王堅這個狗小子不但強奸了麻秀蘭,還勾心鬥角,與魏……”
“大白天掉井——你暈了頭!昧著良心整人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孫玉君見馬天才得寸進尺,腳底像著了火,粗脖子紅臉就喊上了。
徐中賀暴跳如雷地罵著:“姓馬的王八蛋,來吧!今天你用你那出名的大巴掌,我用我這無名的小拳頭,咱就他媽的比試一下!”
馬天才見勢頭不妙,索性丟開了話題,又拋出了人們毫無抓手的第三炮來。
“王堅,你耍手腕害死了錢秀金,趕快向我們的革命群眾交代你的罪行!”
先時,麻秀蘭一出場,王堅感到胸口發悶,透不過一絲氣來。接著馬天才又提出了魏曉飛,恰好被孫玉君給頂了回去。與此同時,人們向他投來了那同情、憐憫的目光,這就像是一隻妙手回春的手掌,對他那受了嚴重刺激的心房,進行了一番按摩。漸漸地,他感到了呼吸的暢通。想不到馬天才又搬出死去的錢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