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王八小子放了幾年豬,揮動大鞭搶來個官當,這幾年你他媽的害苦了我們社員,今天丟了大鞭杆子又弄來了個鐵家夥幹上了。我操你們老馬家八輩祖宗!奶奶的!你憑啥扣人?今天要不說明白,看我徐大愣咋他媽收拾你!”他躍躍欲試地揮動著碗口粗的胳臂。
無形中,馬天才的銳氣便減去了三分,他抓住一把椅子放在徐中賀的身旁,耐心地說:
“徐中賀,你急什麼?坐下來,慢慢聽後話。”
徐中賀“哐”的一腳將椅子踢到一邊,抓住王堅就往下摁,“王堅,你先委屈一下吧。”說罷,轉身衝著馬天才,吼道:“告訴你,今天我徐大愣要正兒八經地愣愣。整不出王堅的毛病來,哼哼!”他怒目圓睜地站在了王堅的身後,活像個衛士。
“這好說。”馬天才胸有成竹地向坐在炕上的麻興福一招手,說:“你現在就開始揭發!”
爆豆似的人們,一下平息了下來。王堅犯了什麼罪?人們在心中正嘀咕著呢,秦淑珍扭扭達達地走到了馬天才的身旁,雙手按著桌子佇立在那裏。她今天穿得很得體,深藍色的尼龍褲子,褲線筆挺。紫紅色翻領毛衣外罩,線條分明。新削的青年發型,油浸的明光瓦亮。豐滿的麵額,雖然袒露出歲月的殘痕,仍然不乏昔日的嫵媚與嬌嬈。她清了清嗓子說:
“群眾們,我們是受害家,今天有……有馬書記為我們做主,把這個強奸罪……罪人抓起來,真……真……”
“王堅是強奸犯,你胡說八道!”
“就是,她胡說八道!”
漲潮般的呼聲終於淹沒了秦淑珍的結巴話語聲。她感到了窘迫。幾乎在同時,她接受了那麼多刀子一樣鄙薄的斜視,冷峻的搜索。事實的真相當然不會使她如此痛苦,盡管她用力眨動著眼睛,仍然沒能擠出一滴眼淚來。
夏天的夜晚,生產隊打麥子,麻興福忙活在場院。十一點左右,她偷苞米回家,在外屋與馬天才碰了個滿懷,這下好懸沒把她給氣死!天熱時,隻有秀蘭一個人住在西屋,想不到馬天才會把主意打到閨女身上。可木已成舟,她也隻好忍了。再者說了,人家是書記,手裏抓著實權,若能這樣倒也不會與自己斷絕往來關係。做母親的雖然與閨女成了“情敵”,這似乎是上帝的安排,她這樣安慰自己。
閨女懷了身孕,這是不光彩。但在她看來,這是女人至高無上的天職。生孩子不過早晚罷了!馬天才的三房媳婦都沒給他養出一個兒子,秀蘭若是能生一個男孩,馬天才或許甩掉現在的老婆把秀蘭娶回去呢!因此在馬天才把黑鍋扣在王堅頭上時,她也就懷著新仇舊恨這樣附和著做了。這工夫,她心急舌頭短,硬是說不出什麼來。
似一股有毒的化學氣體浸入了王堅的中樞神經。他眼前一片漆黑,胃口直往上撞。
“你胡說!”
一個屎盆子直接扣在他的頭上,扣得突然,扣得殘酷,使他來不及躲藏,也來不及思考。氣惱和侮辱的夾板死死地夾住了他現在唯一自由的喉嚨。
人們全部站了起來,幾百雙迷惑的雙眼像機器操縱一樣都聚集在王堅的身上。王堅又一次受到了打擊。這是他人生中一次罕見的沉重的致命的打擊。風風雨雨都過去了,一個人生活本該是風平浪靜的。然而,這平靜沒過幾天,猛地又被撞破。現在,他的大腦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現實,殘酷的現實正在捉弄著他。
“王堅,你說話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徐中賀紅著眼睛用力搖晃著王堅的雙臂。
人群又一次轟動了。除了別人小聲議論外,大部分人的呼喊幾乎都傾向於王堅。
麻興福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拉過秦淑珍,他沙啞著嗓音說:“我這個是人在家中坐這個禍從天上來。是羞是醜我這個不說,就這個王堅的行為,組織上得為我們做主,我……”他再也說不下去了,雙手捂住了蠟黃的刀條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人們給驚呆了。大凡有一點思想的人都知道。麻興福再不是人,也不至於坑害自己的閨女。
在那飛沙走石的年代,卑鄙對馬天才來說不是貶義詞,因為用卑鄙的手段,追求一個高尚的目的,這是他為人的標準。於是會議一冷場,馬天才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
“王堅!你狗膽包天,竟敢把一個姑娘害到這種程度,法律……”
“血口噴人,這是你的拿手把戲!”王堅憤怒地說罷,將臉轉向了麻興福,說:“你說我是強奸犯,也可以說我是殺人犯、政治犯,這是你們的自由。但今天,我要求麻秀蘭親自出來與我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