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堅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的肩頭沉甸甸的,責任不輕啊!
徐萬從懷裏摸出一個紙條遞給王堅,說:“這是曉飛叫我給你的,快去吧,別耽誤了人家孩子。”徐萬說完,便自己先回去了。
走出屯子,踏上東南方向的羊腸小道,王堅打開紙條,隻見上邊寫著:
王堅:
今天你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真是值得慶幸的事。本來我該送你一程,哪怕幾步也行。怎奈隊上婦女沒活,我又忙於結賬,另在我們的關係未公開前,我不願聽閑話,更不願閑話來縈繞你,所以,隻好就此一別。
課堂上的藝術是教師的學問工夫與教學技巧相結合的產物,兩者是緊密聯係的,要想讓自己的學生信服,你首先必須置身於深厚的學問工夫之中。否則,你將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根本就談不上高度與深度。如果光講學問與工夫,而不去講教學的技巧,那你得到的結果也不會理想。隻有熟能生巧,才能錦上添花。
王堅,以上寥寥數語,就作為我們“分別”對你的衷心祝福吧!
曉飛
1973年8月5日
王堅收起信,抬頭看時,太陽已經升起一杆子多高。潮濕的田野,掛著閃光的露珠,煞是耀眼。
他愉快地走著,欣然地看著。剛剛割完的麥地,跺著成行的麥碼子,在風的吹拂下,空氣中飄著浸人的芳香。遠處,一片片穀子,倒浸著穗子,深情地俯視著大地;大豆掛著鈴鐺,苞米抱著天真的娃崽……
天是這樣的高,田野是這樣的繁茂。王堅的心情很激動,但他清楚,要想當一名名副其實的教師,光有熱情是不行的。教學效果的好壞,決不能等待下課去向學生征求意見,聽取學生的反映。做學生時,自己能虛心聽講,那是因為老師講得生動,能舉一反三。眼下,自己麵對的是學生,效果的好壞要取決於自己。
前邊就是學校了。這個地方,原來是個林場。說是林場,其實並沒有什麼林。所謂林,不過是校舍四周有幾行過房高的白楊罷了。這裏新建了九間土坯草房,有四、五年級和初一的教室。微微東南向口的窗戶,刷著淺藍色的油漆。最東邊那間房子的窗戶是敞開的,門虛掩著。
從那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出,這是一間半大的辦公室,也同民房一樣,分成了裏外屋。外屋半間,搭著鍋台。裏邊的一間,用報紙糊的牆。北邊搭了一鋪炕,炕稍放著一個大板櫃。臨窗下,擺著兩張地桌和幾把椅子。桌上堆著好幾大摞子書。
王堅正看得入神,突然從外邊走進屋一個人,他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忙轉過頭去。此人約四十出頭,一套淺藍色的確良緊裹著那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的身體。油光鋥亮的大背頭過於稀疏了,打老遠就能看清那紅紅的頭皮。方臉膛上,白唰唰的沒有一點血色。額頭上刻著深深的皺褶。一雙大眼,隻有一隻透明,另一隻是安裝的假眼。蒜頭鼻子下的那張鯰魚嘴,圍著一圈軟綿綿的有些發紅的小胡子。他雙手倒背著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東牆。
“你就是王堅吧?”他一動不動地說:“怎麼不進來。”
“官僚!”王堅心裏說著,走了進來。
“我姓賈,名雲榮,是剛到這的學校負責人。”他說話的聲調好像剛剛調過嗓子的女高音,向兩側轉臉時,脖筋好像缺了幾年黃油的車軸,費勁得很。
“哦。”王堅坐在椅子上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坐在對麵開了腔:“我聽說過你的情況,‘杜若及時草,雪鬆自言青;歲寒有顏色,終讓早芳馨。’”他把吳嘉紀《客夜寄汪少文》的話引出的同時,拿那隻右眼打量了王堅一下,大白臉上陡地露出一絲笑意,笑得有些淒涼,以至於有那麼點冷酷。他說:“魏曉飛羨慕你已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這也難怪!你的那篇論文發表了沒有哇?”
“不是什麼論文,不過是對苞米的生長發育過程做了一點說明。”
“原來是石沉大海呀!你最好不要‘愛博而情不專。’”
真是莫名其妙!王堅想。
賈雲榮彎著嘴角,慢騰騰地摸出一支香煙點燃,邊吐著煙圈邊說。“四五年級的牆報前幾天就寫好了,你們班的紙和廣告色都放在那兒。”他用手一指北邊的大卷櫃,說:“你抓緊寫吧,明天就要正式開課啦。”說罷,雙手往後腦勺一放靠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