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自然界萎謝了。田野光禿禿一片,大路兩旁的白楊樹,已被無情的寒冷剝下了它們美麗的衣裳,枯萎陰鬱地站立著。隻有那細小的枝條與風兒戲弄著。一片蒼涼的冬天景象。

魏曉飛風塵仆仆地走在街上,挨門挨戶地叫著人。

本來,冬天對北方的農家婦女來說,是一年中最為清閑自在的時節。她們盤坐在熱炕頭做著針線,外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與她們毫不相幹。不知是誰的威力,把這幾十年來的常規給打破了。上級領導說要檢查,下邊的頭頭忙得抓了瞎。把老娘們摳出來挑著糞,弄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數九隆冬,她們戰戰兢兢等在隊部,檢查一到,隊長一聲令下,她們就出動。挑多挑少,要看檢查時間的長短。

這一天,生產隊又接到了通知,說有個外公社的領導前來檢查。這不,麻隊長與魏曉飛從心裏往外煩,怎奈上擠下壓,全縣一個樣。

她腿在跑著,嘴在叫著,空餘時,總不免要欣慰地想想自己的心事兒。她變了,剛回來時那種殺氣騰騰的魯勁兒不見了。生產隊打罷場後,她主動地參加了挑大糞的行列。

王堅培育的苞米,每坰地打糧一萬一千兩百多斤。這特大的豐收,給種地的農民帶來了歡樂。由於她手中的筆封住了一切不合理的開支,加之全體社員們的努力和監督,日值購了兩元五角六分,真是天做人合呀!

她與王堅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感情自然也就深厚了。有時為了爭論一個種植上的問題,弄得彼此粗著脖子紅著臉。當把問題弄清楚時,兩個人又會不約而同地笑起來。她需要這種爭論,哪怕多發現一個問題,多揭開一個種植上的奧秘。

“呼!哐!”隨著木棍的碰擊聲,房門開了。隻聽“呼呼哧哧”的聲音,她覺得頭發“唰”的一下全都豎了起來。嚇得她後退了幾步,兩隻手死死抓住了帳子,這才哆哆嗦嗦扭頭向院子裏看去——原來是一條長毛的大黃狗從門裏竄出來,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它痛苦地卷起尾巴,扭歪著腦袋,向往似的盯著門口。

魏曉飛見危急已去,這才鬆開手,按著狂跳的心口,狠狠地罵了一句:“瘟死的狗,嚇死我了。”魏曉飛的話音未落,“嘭”的又打過來一個長竿的燒火叉子,叉落聲音起:

“媽的,該咬的不咬,不該吃的你倒塞個飽,明個非勒死你不可!”聲落人出,還沒等魏曉飛弄明白怎麼回事,對方開了口:

“喲喲,瓜子臉,雙眼皮;白臉蛋,好秀氣兒!這可真是仙女下凡呀!”

魏曉飛眨動著機智的雙眼,問:“嫂子,你發瘋了不是?”

“哈哈……”對方笑了起來。她穿著綠底黑格子布衫,腰間紮著個藍土布的圍裙,一手抓起笤帚把,一溜小跑立在魏曉飛的對麵,還沒等站穩,回過頭來,掄起笤帚把又砸向了那條狗。可笑那狗,挨了打後,仍不作聲,顛顛跑出十來步,依舊無事似的坐下,癡癡的望著它的主人。她的主人餘怒未消地嚷嚷著:“它還不如馬大巴掌呢!馬大巴掌還能瞎拍幾巴掌,它一天到晚連叫都不叫。哼!你大哥那個熊包,連條狗也不敢勒。”

“一條狗也能把你氣成這個樣?”

“養著它真不如栽一棵樹!樹大還能背背風,借借陰涼!它要真厲害,哪天把假惺惺的麻興福咬上幾口,不也出出我的氣!”她那張興致盎然的臉一下陰暗了許多。

“嫂子,大娘的病怎麼樣了?”

“成了半身不遂,再也站不起來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到底順著麵頰流了下來。

“嫂子,你好好照顧大娘吧,隊裏那我給你請假。”魏曉飛頭也不回的走了。

拿著笤帚把立在院子的這位婦人,今年三十二歲。大胳膊粗腿,大眼大嘴,姿態端正,性格開朗。手腳勤,嘴皮子快,人稱她快嘴嫂。

屯子裏的人叫她快嘴嫂,來由意義有雙關:一是她丈夫王忠厚幹活快,人稱王快刀;二是她平常遇事好逞能,尤其是對待丈夫,稍有不如意的事就說:“你真真笨透了頂!我要是男人,哼!”言外之意,她如果不是女人,定要比丈夫有作為。這也不是快嘴嫂過分自詡,她也的卻是家中的“功臣”。

自打過門那年起,奶奶生大痔,一病就是六年。這六年裏,生產隊哪購什麼錢喲!冬天她賣兩頭肥豬,夏天養上十幾隻小雞,這就是她家的全部收入。奶奶有病,需要營養,需要吃藥,可能讓婆婆和兩個幼小的兒子抱著空飯碗嗎?還有體力勞動的丈夫。

那些個日夜過的是多麼緊張!支撐著整個家,快嘴嫂使出多大的勁兒啊!為了能省幾分錢,她每天要做兩樣菜飯。哪怕在隊上幹了一天活,她也要把吃大鍋飯分的饅頭拿回家給奶奶,自己和丈夫抱著幹飯蘸大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