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打場開始了,人力全部集中在場院裏。

太陽升起來了。湛藍的高空,像水銀一般地清澈。

高低不平的穀垛、糜垛,恰似連綿起伏的山巒,環繞在場院的周圍,又像一個金黃緞麵圍裙,緊裹著渾圓的腰杆。

場院正北邊的朝陽處,高聳著兩個方形的木架,木架上掛著王堅精選出來的嫩單A號苞米種。東邊,放著大堆的苞米棒子。西邊,堆放著疊層的高粱。一左一右,黃紅交配,真是美在其中,畫在其上啊!

社員們抱著沉甸甸的高粱穗子正在鋪場,一圈圈,一層層,好像巧手女人套著的棉絮。

王忠厚把八匹馬套著的四個石頭滾子趕上鋪好的圓圈上,隨著清脆的鞭聲響過,馬兒繞圈而奔。於是,滾子的“吱扭”聲緩緩而起,扣人心弦。

成群的麻雀,一會兒從垛頂騰空而起,一會兒像雪花似的紛紛散落在場院的空地上,一會兒又嘰嘰喳喳盤旋直上。一種歡暢的感覺襲上心頭,勾起了人們無限的欣慰!

自從魏曉飛接管會計以來,群眾再也無後顧之憂。因為最起碼的入庫實物,都按曉飛規定的出入庫手續出入,麻興福也沒了轍。唯一的漏洞,就是毫無把手的場院。因此,場院像塊磁鐵一樣,強烈吸引著全體社員的心。至於這能解決什麼問題,誰也說不清楚,反正一聽見車響,呼啦啦能圍過來一大幫。

人們共存之心,王堅自然也不例外。農民嘛,珍惜自己的勞動果實,這是本性。也許有人會說這是小農意識。

人們生龍活虎地忙碌著,孫玉君有些熬不住了。有那麼一個節骨眼兒,他跑上前,騎在王堅的叉子把上,狠狠一拍王堅的肩頭,問:“你想什麼呢?怎麼頭不抬眼不睜的?”

“幹你的活吧!”王堅有些不耐煩了。

“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孫玉君擠弄著小眼睛說。

王堅推開他,說:“我也沒看你年輕到哪去,快幹你的活去吧!”

“你啊,我看是武大郎攀杠子——兩頭夠不著。家裏顧不上,工作又丟了。”孫玉君說到這拿眼四外一瞟,神秘莫測地問:“說,你一聲不響,是不是想媳婦了?”

這一問,恰好捅到了王堅的痛處。幾天來,他被魏曉飛的目光攪得心神不安,那熾烈的目光對他來說,猶如萬丈深淵……

“老孫,你整天嘴不閑,累不累呀?”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孫玉君眼裏閃著光亮,說:“桂芳懷孕都三個多月了,聽說那東西得九個月才能出生。是男是女,我整天盤算著。”說著,他真的眯縫起一雙小眼來。

王堅終於忍不住笑了。他說:“老孫,你就是把大腦摳出來扒開,也猜不透!”

“那是。反正孩子出生得叫我爸爸。”

王堅好像受到了什麼觸動,再也不吱聲了。

中午休息了。社員們像百米衝刺的運動員一樣,都跑得無蹤影了。王堅坐在場院裏的小屋炕上,翻看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書。

嘰喳的麻雀聲,與漲潮般的烏鴉鳴叫聲,混雜在一起,回蕩在場院的上空,王堅沒有知覺。他完全沉浸在故事的情節中,忘記了自身的一切。早飯時,他光顧著喂豬,飯也沒吃飽,歇氣該回去吃點東西填補一下,他也給忘了;身上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衣服沾滿了豬食點子,本來計劃歇著搓洗一下,也給忘了。他一直在聚精會神地翻閱著。

“老耿!老耿!老耿——開門啊。”

這壓低嗓門的一聲緊似一聲的喊叫,將王堅喚醒,他猛然想起,方才老耿頭回去吃藥,讓他給看著大門,想到這兒,他放下書急忙跑了出去。

大門口站著麻興福,他牽著隊上那匹有名的烈性大紅騾子套著的車,車上放著四個鼓溜溜的麻袋。這四個麻袋早上就放在支著的車上,因為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都以為準備入庫的,誰也沒操心。現在一看這情景,王堅的心裏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沒去開門,嚴厲地、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地看著鬼鬼祟祟的麻興福。著急了?活該!就該讓你這麼急急,你那些壞心眼子裏的血管也許會堵死些!

在一隊,誰都知道老耿頭是麻興福手中的拐杖,他指向哪,他奔向哪。麻興福做夢也不會想到此時眼前站著的不是老耿頭而是王堅。悔恨已無濟於事,他隻好放下韁繩,自己去開門。

“開門?”王堅跑過去,他用身子靠住大門,說:“老耿頭走時交代了,除社員們上工外,不許我亂開門。他說如果我開大門,出現什麼事情全要我負責。他還說,這是你在社員大會上規定的製度。”

大紅騾子叫個不停,“砰砰”地刨著地。麻興福顧不得去推王堅,趕緊上前抓住了韁繩。

“這個是戴帽兒攤下來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