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王堅並不感到奇怪。那個年頭,隊長辦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當隊長的,哪個不是優秀的二傳手!要不怎麼都搶著當隊長呢!你給我送公家的東西,我給你一個貧困補助單,這算是正常現象!年年喊堵不住資本主義的路,就邁不開社會主義的步。事實上,誰堵了?還不是隊長帶頭衝路嗎?這樣還要說什麼“齊心協力幹社會主義”,社會主義都要都這麼幹,再他媽有幾年就幹垮了!
開開門吧?讓他去吧?你有這個權?誰讓你替人家看了,這叫有權不使,過期作廢!湊合點吧,等社員來了,哪怕你把場院推走,隻要全體通過。
王堅的冷漠雖然不值得麻興福可怕,但他必須作出決定,僵持在這兒,凶多吉少!“不就王堅嗎?你既不是徐萬,又不是孫玉君和徐大愣,我就不信小河溝子裏能翻了船!”他心裏這麼嘀咕著。
麻興福的舉動並沒有使王堅感覺在向他企求什麼!但他的臉色已經顯出一種使王堅不得不注意到他已到了不能再忍受的程度。那神情裏有憤恨、懊惱……
他到底醞釀了足夠的威嚴,說:“王堅,現在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
“你這麼幹遭災的可是大夥。”
他見王堅不買他的賬,心裏像著了火,著急地說:“把門開開!一會兒這個誤了幹活,責任這個在你還是在我?”
真不害臊!從他的口裏,連一點慚愧和不安都聽不到。王堅哏也不打地回答道:“當然在你!我赤手空拳啊!”
“別自不量力,這個我把生產隊按上個軲轆,隨便推,這個你管得著嗎?”
“我是管不著。”這話有多愚蠢!管不著,主人翁的精神哪去了?實打實吧!於是,他告訴他:“我現在能管著。”
麻興福顯出一副法官在法庭上宣布犯人判決書的神氣來,說:“這個你也不知吃了幾碗幹飯!把門給我開開!”
王堅倒背著手倚著大門,說:“社員們選你當的是隊長,可沒讓你帶頭送東西。”
麻興福那張風起雲湧的刀條臉,滴滴答答地掉著泥湯一樣的汗珠兒,他擺出一副驕橫不可一世的樣子,語音中帶著挑釁與威脅:
“王堅,這個實話對你說吧,這個這是馬書記的,好歹你自己想去!”
“你最好也別忘了,糧食不是咱倆的。”
麻興福看看時間不早了,猛地撲過去揪著王堅的兩隻胳膊。紅騾子叫著揚起了前蹄子,車隨之張了轍。車後的兩個袋子順勢滑了下去。王堅沒去攔擋開門的麻興福,他上前抓著韁繩就把車磨了回來。
麻興福推開大門,轉身就來搶王堅手中的韁繩,就在兩個人難解難分時,大門“吱扭”一聲,給關上了。
“你這個來了?”這簡直是無賴發出的膽顫。
“來了。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魏曉飛衝著麻興福冷冷一笑。
麻興福覺得這下被魏曉飛抓住了理兒,知道她是個一不做二不休的姑娘,於是急轉直下軟了下來。
“這個我試試紅騾子,王堅還當了真呢。”
“出不去這個門對你有好處。不然,我的筆一動,你的經濟就要受損失。”
“你……”
“我沒有什麼!”
她犯不著當麵去與他辨別。他當然清楚。能抓到的也不過是雞毛蒜皮,既上不了綱也成不了線的小瑣事。因為今天有魏曉飛在,心裏有一百個恨,也隻能幹憋著。他又假裝儒雅的開了口:
“這個我還得去遛遛這紅騾子,我總懷疑這個它今天有點小毛病。”
台階就得這麼下,不然怎麼收場?
錢玉富在隊院子裏把場院內發生的事情看了個一清二楚。這會兒趁著往場院送馬的工夫,對魏曉飛豎起了大拇指。魏曉飛直愣愣看了他一陣,她真想找出兩句適合的話送給他,又覺得不妥。從秀金那論,他該是個年長。於是,她衝他一笑,走向了一邊。
錢玉富一轉身拉過王堅,用力地擺動著那老榆樹皮似的兩手,高深莫測地說:
“該能你不能,反倒當個大傻瓜!你給他開開門,有心眼兒的再跟車去,一不得罪隊長,二不得罪書記,三還有你個麵子。這有你啥好處?隊長一告,看那麻煩事等著你吧!你呀,還是去找找隊長陪個理兒,道道歉。你能和人家會計比嗎?人家手中有筆,卡著他呢,你憑啥呀?這可不是鬧著玩呢,你年輕輕的,學著會來事才行。”
王堅看著錢玉富一步三拐地去了,不知為什麼,他“噗嗤”一聲笑了。
“他不是讓你去賠禮嗎?”魏曉飛走了過來。
“要陪,得他向我賠才對。”
“人家說了,你這樣幹,下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