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喊頂什麼用?別看生產隊大家大業的,也有你一份!你知而不擋,要比我們不知內情的人還窩囊!你還趾高氣揚吵吵呢,那臉上跑不跑光?”
魏曉飛的話並沒使孫玉君有半點的自愧。他湊到魏曉飛的身邊,認真地說:“我這也是調查的結果。跟你說,真要是讓我碰上,我老孫要不讓麻興福牽著大車在屯子裏繞三圈,算我白披了一張人皮。可惜的是,褲兜子裏放屁——給弄到兩岔!現在我有啥法?”
“我覺得你也就這麼大的本事。”
“我這邊鼓就是敲給你這個女會計聽呢!”
“幹,我說了就得算。說了不算,我就不幹!我決不會當個傀儡的會計。”
“好好!今年咱騎毛驢看賬本——走著瞧。”
孫玉君不止一次與魏曉飛比試過嘴的工夫,都因腦瓜太空,每每胸有成足,每每敗得最慘。說也好,笑也罷,現在這種是非同小可。他相信魏曉飛的為人,但她在他眼裏,畢竟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姑娘家,他決不相信她能牛過麻興福。今天說這些,一是要顯顯自己,二是要激一激魏曉飛。
“送禮不好,不送禮當不了辦不成事情。有些人不是不想送,而是沒地方去送。誰不知道官不打送禮的,何況這麼個肥頭大耳的集體呢。”
錢秀金不緊不慢地說著。她並不是為哪個人打抱不平,而是麵對著現實。
真是說嘴打嘴!有誰說也沒錢秀金說話的餘地呀!孫玉君怎麼也忘記不了1971年春播時,他們兩個那場“激戰”。這天活該冤家路不寬,捉弄她一下的心理油然而起。於是,他斜著金魚眼開了口:
“你跟著窮攙和啥?你連自己都掌握不了,咋有理由說嘴?癩蛤蟆在醬壇子裏紮猛子——不知深淺!”
錢秀金給弄得麵紅耳赤。她求情地看看王堅與魏曉飛,他們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照樣幹著活。這時,她不由得想起了李萬春,心裏一難受,眼淚撲落落地就滾了下來。
“不是吹牛!大灰堆什麼事能瞞過我。”說罷,他衝錢秀金仰了仰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那意思是說:李萬春怎麼上的大學我也知道。
一邊悶頭幹活的徐中賀,瞪圓了虎視眈眈的眼睛,粗聲大氣地說:“有能耐衝當官的來,老錢家的姑娘又沒請客送禮,你衝人家耍威風幹哈?這麼多年,不就是我推翻了一車苞米瓤子,卸了一車豆秸嗎?噴噴噠噠頂啥用?喊一百句口號不如幹一件真事爽快。”
這倒是徐中賀的心裏話。1969年,人們光顧著走街串巷去遊行,地裏的草苗一齊長,秋天糧食沒打出來,柴禾也沒夠分,人們急得團團轉。一天夜裏,麻隊長把隊裏僅有的一車苞米瓤子拉出了場院,正拐彎往家走時,給一直盯著他的徐中賀攔住了。不由分說,就地將車張了轅。他獨自一個人分堆,第二天每戶分了兩大筐;1970年秋,生產隊的豆秸往收購站裏賣,每車六十元。待到最後那車時,趁人們不在意,麻隊長吩咐老板子將車趕到了他家,並且給垛在了柴禾欄子裏。徐中賀在隊裏聽說後,一口氣跑到麻興福家,勸他換一車苞米秸,然後把豆桔再賣嘍。因秦淑珍在場說了一大堆歪理兒,兩個人一下說岡了。徐中賀愣勁上來,拿起四股杈挑上柴禾垛,把垛好的豆秸全部給挑了出來,之後又每家分了一堆……每當想起這兩件事時,他都覺得自己幹得漂亮!不過,他從來沒炫耀過。
大舅哥開了口,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孫玉君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吭聲,盡管心裏咽不下這口氣。
流眼淚對錢秀金來說,那是家常便飯。當然,過去的淚多於傷感,現在的淚多於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