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能有這樣的希冀,這樣的希冀才屬於他自己。
大荒地三裏三的壟頭,一望無際。由於條件不便,生產隊每年隻種麥子。現在要在這一百二十五米寬的土地上挖上六條寬深一米,長達三裏三長的溝子,付出的代價多大,社員們的心裏自然有數,不過是處於胳膊擰不過大腿的局麵罷了。
幹這種出力的話,誰是親朋,哪是故友,三一夥兩一串地體現著團結的力量。他們圍在會計隊長的身後,爭著搶著分段。沒親沒故的,自然被甩到了後邊。
最後丟下的隻有王堅,錢秀金和魏曉飛這三個學生。
“這個魏曉飛你不用分段了吧?”麻隊長討好地說。當然,他也是出於誠心,不過不敢表白罷了。
“你不分段你是隊長,我算什麼!”魏曉飛非常討厭麻隊長那種作威作福的工作作風。她看也不看對方地說:“你躲開。秀金,咱倆分在一起幹吧。”她邊說邊拿著米尺分著段。
“讓王堅排,咱倆在後邊。”錢秀金急忙製止。
原來上段是徐中賀和妹夫孫玉君,這兩個人,一個沒正形,一個死正經。磨嘴皮子是孫玉君的強項。接觸到你時,你說你接不接他的話?說得輕了,不頂用;說得太過,人家大舅哥能悶頭聽著?誰願討這個沒趣!
“王堅,我想給咱隊長起個名,你說該起啥好?”連頭層土還沒挖開,孫玉君果真開口了。
王堅沒抬頭,知道今天挨著他,自己的嘴也閑不著。
“大灰堆大隊,這名字雖說有點土氣,可它標誌著曆史跡象。隻要一提起大灰堆,人們就知道。這是大地主高萬金的莊園,是共產黨來了,分了土地,救出了窮人。這叫吃水不忘打井人。”
“這個名有曆史意義可沒現實性。”王堅那裏一答話,孫玉君這兒倒停了工。他全神貫注地分析著,說:“王堅,假如有這麼一個供銷社,不賣食品,專賣些麻袋、繩子、鍋蓋、笤帚了,大釘小針什麼的,反正都是些過日子用的東西,你說這樣的地方該叫什麼最合適?”
王堅想也沒想,順水推舟的說:“你說的這些屬於物資,名字麼,從最小的限度說,也該叫個物資供應站。”
“你的書沒白念呀!”他眯縫起小眼兒看著對方,像裁判似的揮舞著拳頭,提高嗓門說:“好嘍!以後咱們一隊就叫物資供應站,哈哈!多亮的名字!麻興福也不叫隊長,叫他站長。魏曉飛叫站會計。”
笑著的魏曉飛直起腰來白瞪了他一眼,說:“你給他取名,幹嘛要連我?”
王堅發覺自己也被套了進去,他笑著埋怨起孫玉君來了:“今天你吃多了不是?”
“唉!一幫糊塗蟲!”他幹脆把鍬插在土裏走了過來,站在魏曉飛與王堅中間,比比劃劃地說:“這年頭,當官的都是猴拉稀——壞腸子!人沒到隊,大耙子先伸了過來。咱們倉庫中哪年不存幾十袋糧食,後來都哪去了?都他媽的供應給當官的啦,你們還蒙在鼓裏呢!”
“就你機靈!”王堅衝他一揚手,問:“你怎麼知道的?”
隻要有人搭腔,孫玉君的感覺就像吃了口蜜汁一樣甘甜,像抿了一口美酒那樣醇香,又像喝了一口礦泉水那樣酣暢。他跳回自己的段上,操起鐵鍬飛快地挖了幾鍬土,然後拍著自己的胸膛說:
“哥們這腦子是瞎老牛拉磨,轉出來的;這嘴呀,是空地撈大耙,撈出來的。”
“你就是愛大白天說夢話!你又知道了,你知道吃飽了不餓!”魏曉飛不厭煩地說著。
魏曉飛的話真好比導火線遇上了火,一下就點燃了孫玉君這個炸藥包。
“你不信?”他瞪著金魚眼又走了過來,非常神秘地說:“別看我老孫眼睛不大,不比孫行者的火眼金睛差!跟你說,去年秋老會計玩命那陣兒,咱隊的事情就這些:銀行的會計從咱隊弄走五袋土豆。糧庫大汽車拉走了十五袋大頭菜,兩袋葵花子。衛生院新來院長叫杜什麼,又從倉庫裏裝走了三袋小麥,一袋子亞麻籽。還有,咱隊一下就給公社的財會輔導員送去了兩袋亞麻籽,兩袋子黃豆,一袋小麥,一袋葵花子。對馬天才,那才不用提呢!咱隊倉庫的大門是衝著他家開的。這些事你們可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