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大荒地,溫熱而又寂寞;蒼蠅和野蜂兒不知躲藏到那兒去了;如滾釘板一樣的麥茬縫隙裏,掙紮著長出了嫩綠的麥苗兒;黝黑的土,舒展地灑在溝的兩旁,散發著潮濕的氣息。遙遠的地平線上,撒滿了燦爛的陽光,若有若無,神秘無限。蕭條的秋風再也吹皺不了原野袒露的胸脯,反而加強了空氣的清新,陽光的透明。
人們狼吞虎咽地就著涼水吃罷自帶的幹糧,沉倦而臥,有的已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王堅側身躺在那,一手拿著苞米麵大餅子,一手拿著一本《化學肥料的使用》的書,旁若無人地看著。那件被汗水濕透了的、上了補丁的藍色線衣,映在一旁也在拿著書的魏曉飛的眼裏,好可憐喲!驀然間,從心底油然升起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同情和憐憫……生產隊的一頭牛用過,還要有人照料。為了保證嫩單A號的全麵豐收,他廢寢忘食;為了料理好大白菜,他起早貪黑……誰體貼關心過他?他是一粒不引人注目而又誠實的種子,他在那崎嶇荒涼的泥濘土地上,無私無畏的生著根、發著芽……
魏曉飛慢慢地合上了書。她像陌生人一樣打量起他來,他真的是泥巴人嗎?內痛外傷,難道竟沒激起他的半點憤惱嗎?過去,他在她的眼裏,是個實在的大草包,逆來順受的軟骨症!現在,經過兩年的朝夕相處,她給他的言行征服了。他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確鑿無疑地證實了他是位生活的強者!不對嗎?吝嗇的家庭沒有壓垮他,外界的流言蜚語沒有擊退他,在這風雨交加的人生跑道上,他艱難地跋涉著……
她驀地感覺到自己此時正處於一個一生中難得的如幻覺般的奇妙的境界。“你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啦,幹嘛要這樣細心地去思量著一個男人?和你同齡的男人?”她羞澀地紅著臉,因為她從來沒有羞澀過。
磨兩手老繭、煉一顆紅心的概念和對人生的向往、追逐激情的衝動,超時空的現實和嚴酷的生活課題,這一連串的問題攪和在她的腦海,因而倔強的姑娘從感情上正克製著自己。她是潑辣的姑娘,她非常討厭那種模模糊糊、朦朧不清、閃爍不定、飄忽無形的感覺。她喜歡的,也是她想做到的,就是做實實在在的事。
“王堅。”她落落大方地叫著他。
“什麼事?”他轉過臉來。迎著他目光的這張臉,騰光異彩。不知為什麼,他慌亂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心裏卻像揣了兔子似地一個勁地亂跳起來。
她站起身來徑直走向了他,一手奪去王堅手中那半截大餅子的同時,把自己的提兜放在了他的手上,聲音不大,但語氣非常堅定。
“吃我的,這是油餅。”
語氣中,透著她對他的關切和每個姑娘都會不由自主顯露出來的體貼。
他有些慌亂地坐了起來,“別……給我……”
“吃吧,大餅子我丟不了就是。”說著她把那半截大餅子裝在了王堅的提兜裏,然後提著坐在了一邊兒。
就這樣,王堅沒有任何理由,不得不把魏曉飛的兩張油餅消滅掉!說句沒出息的話,他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油餅,就連過年,媽媽也舍不得放這麼多油。可以說是香在嘴上,甜在心裏!
“王堅,最近你對知識的理解還有什麼高見?”她那雙透明的雙眸放射著熾熱的光芒。
王堅仍然處在慌亂中,而且越來越慌亂。因為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姑娘家像魏曉飛這樣用逼人的目光盯著自己。那目光,就像兩團火。王堅隻覺得心亂跳、臉發燒,他把帽子摘下又戴上,這樣反複地折騰著。
他那慌亂的閃神兒哪裏能逃脫姑娘的眼睛。她的心雖然也跳得厲害,但她能保持著外表的鎮定。
“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他不敢正視對方。
“知識。”
幹嘛又扯到這上來了!他不會忘記,那次在隊裏他倆爭論得像打了架似的,好不愉快!可能因為李萬春上大學的緣故,那天她怒氣衝天,不留餘地。王堅想著不覺地笑了笑,聲音不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