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錢家的祖籍是在吉林省。解放前,家有土地上百畝。“翻挖”時,被定為上中農。因弟兄不和外人欺,錢玉富賭氣帶著妻子逃到了黑龍江。也不知道這一逃闖了哪個門神,女人好端端的竟不會生育。他請醫求神,花掉了前半生的積蓄。三十歲那年,鬼使神差,讓他不抱任何幻想的妻子突然懷了孕。生下的雖是個丫頭片子,可夫妻倆用頭頂著怕嚇著,用嘴含著怕化了。抱著怕捂,摟著怕壓。

閨女上小學升中學念高中,孩子逐年長大,父親的腦細胞也在逐年磨損。由於精神上的過度疲勞,重心全部傾注在腦子上,身上的每一塊肌肉由於精力的凝聚而繃緊。當然,工夫不負有心人,世界上的事就是千奇百怪的。許多有把握的事,事到臨頭會變卦。沒有希望的,往往會取得理想的成功,達到預期的目的。

公社收購站有個會計名叫吳東貴,家也在大灰堆。雖然不是一個隊,但憑著三寸不爛的舌頭,硬是讓錢玉富給白虎住了。看青時,靠著這僅有的一點權力,白天夜裏沒少往吳家送“人情”,秋季扒炕抹牆,他一次不忘地搶在先頭幫忙。吳東貴也算夠意思,在錢玉富賣豬時,以提高豬的等級為名,以公肥私,也就把人情賬給補了過去,這還是頭幾年的事。現在吳東貴搬到了公社,他大兒子吳有,初中沒畢業就安排在收購站上了班。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多饞人啊!錢玉富開始打開了他的小九九:吳家有八個孩子,每個孩子的長相都呲牙咧嘴、醜陋不堪。如果把自己這美貌的閨女送去做他們的兒媳婦,想那吳家該不會拒絕吧?官還不打送禮的呢!誰知閨女一聽翻了臉:

“吳東貴有權,可他兒子吳有跟五大郎似的,要我嫁給他,我丟不起這個人!”

“什麼叫丟人?婚姻事差之毫厘,失之千裏!相貌不好倒也是,可人家那地盤不孬哇!知道好歹的,享受一點是一點。模樣好頂錢用啊?還是能當飯吃?再看看你,楊柳細腰的,能抱動鋤頭哇?還是能拿好鐮刀?我吃的鹽要比你看得多!什麼模樣好的人我沒看過?當不了順著壟溝找豆包。吳有模樣多少差了點,可人家是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醬碟子裏紮猛子,深淺咱自己得清楚。”父親的這番教誨給了錢秀金一個涇渭分明的啟發和思考。於是,錢玉富放開了螞蚱腿,拚命地找起媒人來。不出所料,吳家不但欣然應了婚事,還聘了大財小禮。僅在上學時,錢秀金的手腕上就挎上了金光閃閃、看著偃人、摸著讒人的上海牌手表,另加幾身好衣料的陪襯,自幼漂亮的錢秀金越發嫵媚嬌豔。

一年過去了。吳東貴托門將兒子送到縣城,兩個人接觸少了,濃鬱的感情自然也就被時間給稀釋了。半年後,吳東貴全家搬進了城,吳家借助錢秀金的戶口問題,給兒子退了婚。

為了這碼事,姑娘哭得死去活來。但她是絕頂聰明的、能夠洞悉別人心理的女孩。即使在她極度悲憤痛苦的日子裏,也沒忘父親的教誨。為了給父親和自己爭口氣,她把不幸的痛苦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從此不惜一切學習時間,對異性同學開始行注目禮。終於,在高中二年級時,她和一個叫田野的男同學相處了。田野的父親是糧食所的所長,在她看來,隻要自己主動去追求,吃個商品糧在田家比撕張抽煙紙還容易。於是,她緊追不舍。

青春期是釀造萌發各種欲望的酵母。錢秀金那嫻靜的舉止無意間被田野因父母嚴厲的阻攔與幹涉,使那複雜的煩躁情緒軟化的同時也簡單化了。

他們相互吸引、相互關切,哪怕他們都還幼稚,也決心撐住整個社會偏見對他們心靈上的壓迫。然而,不愉快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