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有個身穿青色納衣,病懨懨白髯老僧落在當場。其後還站一位嬌淚潺潺女子,若非郡主桂暮秋卻是何人?
葉風舟蹌蹌踉踉站起,道:“秋兒,你來了。”桂暮秋輕抬翠袖,拭一拭粉頰淚珠,徐徐走來麵前,道:“昨晚、昨晚我們在寢室......”期期艾艾話未說完,接著蹙眉稍頓,又道:“不管他犯下多少罪戾,仍是秋兒生身父親,你因何不能看在吾之情麵,放父王一條生路?”葉風舟長歎一口氣,道:“秋兒,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當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桂暮秋聽了,嬌軀忍不住瑟瑟發抖,泣道:“葉風舟,你、你好狠心腸,你如此行事,卻將秋兒當做甚麼?”葉風舟憐惜的看著眼前女子,道:“你我好比伯牙與子期,千載其一也!”桂暮秋螓首點了點,神情萬般淒楚,道:“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秋兒父王性命,便是你送給知己的酬謝麼?”葉風舟沉默一會,舉起手中匕首送向他,道:“事已至此,無力回天,你即刻一劍殺了我,替你父王報仇罷。”桂暮秋伸手持住匕首,觳觫著癡癡怨怨注視良久,倏地貝齒一咬櫻唇,向他胸口戳去。葉風舟眼含笑意,昂首待戮。
耳聞得“嘡啷”一聲,眾人定睛看時。
但見桂暮秋淚如泉湧,玉掌掩麵哽咽恨語,道:“從此恩斷義絕,再無半點幹係!”葉風舟顫聲呼喚,道:“秋兒......”歡喜佛躬身作揖,道:“請郡主移駕風秋宮,卑職妥當處置。”侍女葬弦扶住桂暮秋,道:“郡主殿下,咱們走罷。”葉風舟猶似萬箭攢心、痛不欲生,一時間卻不知說些甚麼,隻好眼睜睜目視二人離去。桂暮秋蹣跚行至拱門之下,止步幽幽吟唱,道:“清明雨,煮離人,半杯斷腸半杯魂!寒宮月,舊時琴,一身天堂一紅塵。莫道生死難相聚,紅燭欲語己先焚!桃花酒,淚珠醉,兩滴如血兩滴碎。烏篷閣,竹簾墜,千聲癡喚千聲恨,莫說同船百年修,雙蝶化骨終難會!”
這一篇淒愴詞賦,便是大都斷情之語。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雖然歲月流逝,距今已隔十八年之久。但桂暮秋實乃葉風舟心之所係,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試問聽到詞賦,如何又能不訝異?是以青衣女子吟唱出來,決定跟去探個究竟。
大雪紛飛,萬物裹銀。
葉風舟施展“蛇行狐步”輕功,大踏步趕將上來。青衣女子不言不語,自顧往前疾奔。盡管葉風舟心中生滿疑惑,隻怕詢問,青衣女子以奉命前來敷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因此亦不說話,不疾不徐跟在身後。
二人穿山越嶺,踏雪而行。薄暮時分,來在一郭小鎮之內。
青衣女子駐足街上,含笑招一招手。葉風舟走到他跟前,道:“這位姑娘,此處便是欲來一個所在?”青衣女子氣喘籲籲,道:“奴婢如實相告,請郡馬爺往信州府走一遭。”葉風舟茫然若迷,道:“此距信州尚有三十餘裏腳程,姑娘為何躊躇不前?”青衣女子低眉垂眼,道:“回稟郡馬爺,奴婢輕功不濟,且尋客棧歇息一晚,淩旦複行。”葉風舟恍然大悟,道:“是在下一時疏忽,未顧姑娘體弱。那廂有一間酒肆,不妨去用些膳食。”青衣女子道:“奴婢遵命,一切單憑郡馬爺吩咐。”葉風舟點了點頭,道:“請姑娘先行,在下拍拍身上積雪。”青衣女子盈盈萬福答是,姍姍步入酒肆。葉風舟環視一周,見四下無人,便氣貫食中二指,牆上作了一個暗記。
落座少頃工夫,幾碟葷素端來。
青衣女子斟滿一杯酒,肅手立於後側,道:“郡馬爺,請用。”葉風舟藹然頷首,道:“有勞姑娘了,你也坐下飲上幾盅。”青衣女子畢恭畢敬,道:“郡馬爺麵前,奴婢不敢造次。”葉風舟嗬嗬一笑,道:“此處並非皇宮王府,勿須那些繁文縟禮,但坐無妨,陪在下飲上幾杯。”青衣女子又施一福,道:“奴婢從命,多謝郡馬爺。”言畢,小心翼翼落座對麵。葉風舟道:“請恕在下唐突,未請教姑娘芳名。”青衣女子坦然自若,道:“奴婢乃王府一個下人,無名無姓。”葉風舟又問道:“這位姑娘,你可是桂郡主侍女?”青衣女子道:“正是。”葉風舟道:“但不知請在下前往信州,因為何事?”青衣女子道:“奴婢奉命前來,詳情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