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舟邁入堂屋,舉目四下端相,但見得:房內陳設樣樣俱全,案幾一塵不染。他看罷深感唐突,待要退出院中。無意間回眸一瞥,卻發覺懸掛牆上那副墨寶略顯傾斜。葉風舟止步少作遲疑,出於景仰文天祥老爺之情,遂恭敬站在案前,欲將字畫歸正。雙手拿住一擺,孰料字畫居然安於盤石。他驚異之下,多使了三分力氣。
便聽“吱呀”一聲微響,字畫自中一斷為二,緩緩滑開兩旁,現出一個黑黝黝洞口,裏麵燈燭未熄,亮光隨風搖曳。
葉風舟神情不禁一愕,忙抱拳作揖,道:“子昌兄,有故人來訪。”洞外喚呼幾聲,竟不聞回應。他皺眉想了一想,便飛身躍入洞內,又見得:桌椅板凳整齊,筆墨紙硯具備,床榻錦裘安放,儼然如是一處書齋。葉風舟啞然失笑:“妙手書生偌大年紀,怎似諸葛小星一般,毋論棲身什麼所在,都要布下暗室機關。”心下旋尋思著,旋捏起桌上一紙留字。紙上所留乃是一篇詞賦,曰:“西嶺晚霞照,湖畔朝雲低,南山暮林唱,屏岩晝水汐。落款:豐子昌,戊子年午月辰日。葉風舟恍然大悟:“原來妙手書生留字暗示,他去了西湖南屏山。”爾後,順將詞賦翻轉來看,見背麵寫道:“呔!葉風舟!還不速往晤麵,更待何時!”葉風舟頗為詫異:“莫非豐子昌知吾尋覓,故而留字暗示?”立將詩詞納入袖中,轉身躍出洞外,扶住字畫一擺,輕輕合上洞門。
這個時候,天空已然飄起雪花。
葉風舟仰麵皚皚蒼穹,心道:“詞中之意,豐子昌早已前往南屏山,那此處所居者,不知乃是何人?”正在混混噩噩,百思不解之際。
驟聞腳步匆匆,由遠及近。
葉風舟心下自言自語:“來人腳步如此急促,定是宅院看護無疑。未免蒙麵尷尬,還是避開為妙。”想到這裏,正欲躍上屋脊離開。
陡見人影閃處,一個青衣女子現身喝止,道:“那位先生,可是葉風舟葉大俠?”葉風舟戛然而止,道:“非也,在下與葉風舟素不相識。”青衣女子疑信參半看著他,道:“先生不是葉風舟葉大俠,卻乃何人?”葉風舟答非所問,道:“小姐何許人也,尋找葉風舟何事?”青衣女子杏目眨眨,道:“葉大俠勿須多言,隨奴婢去一個所在。”葉風舟滿腹狐疑,道:“且慢,姑娘可認得在下?”青衣女子搖了搖頭,道:“不認得。”葉風舟道:“我們可曾相識?”青衣女子道:“從未謀麵。”葉風舟便淺然一笑,道:“你我二人既不認得,又從未相識,無緣無故,在下為何要隨姑娘去一個所在?”
青衣女子莞爾一笑,便俏生生立於雪中,輕啟朱唇吟唱,道:“清明雨,煮離人,半杯斷腸半杯魂。寒宮月,舊時琴,一身天堂一紅塵。莫道生死難相聚,紅燭欲語己先焚!桃花酒,淚珠醉,兩滴如血兩滴碎。烏篷閣,竹簾墜,千聲癡喚千聲恨,莫說同船百年修,雙蝶化骨終難會。”
葉風舟十分詫異,道:“怪哉,姑娘怎知這篇詞賦?”青衣女子姍姍站來他跟前,道:“大都王府,風秋宮苑,狠心一別,再無相見。”葉風舟仔細端相兩眼,道:“在下明白了,姑娘乃桂王府使者。”青衣女子施個萬福,道:“郡馬爺既然明白,請與奴婢同行。”蓮足一點,飛身沒入皚皚白雪。葉風舟稍作猶豫,施展“蛇行狐步”輕功追去。
光景回轉十八年前,大都桂王府。
葉風舟刺殺桂王之後,正待脫身而去。誰知淩空突然兩掌,挾著寒風當頂蓋下。葉風舟倉卒使招“靈蛇撲食”式,搖身往左避開。來人右臂旋即揮起,右掌正中他肩頭。葉風舟喉間發出一聲悶哼,頓覺氣血汩汩翻湧,通體如墜嚴冬冰窟,一時那裏吃受的住?整個人急速下墜,隻聽得“哢嚓嚓”撞折許多樹枝。來人並未罷休,揮掌撲將而下。就在將要落地之際,葉風舟匕首在地上一點,順勢往旁滾出丈餘開外,托地跳將起來。來人悲聲哀哀,道:“師兄,是此人行刺王爺?”歡喜佛哈哈大笑,道:“師弟,此人非同一般刺客,正乃雁山葉風舟,江湖人稱玉劍書生是也。”葉風舟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鮮血,抬頭循聲望去。